老人得意洋洋,問道:“我這閉關弟子,咋樣?”
給老家伙糾纏了足足一個月的金甲神人,不耐煩道:“好好好,行了吧?”
窮酸老人指著幾乎與巨大石碑登高的神人,哈哈笑道:“你這副口服心不服的德行,我最中意了。”
然后老人又開始好漢只提當年勇了,“想當年我與人吵架,他們輸了之后,一個個都是你這副鳥樣,我就心里舒坦。”
金甲神人正是整座中土神洲的五岳大正神之一,譏笑道:“當初是誰提議讓你一個窮秀才,躋身文廟的?你告訴我一聲,我去問他是不是瞎了狗眼。”
這是一樁儒家公認的大懸案。
老秀才賊兮兮笑道,“你猜?”
穗山大神再好的脾氣,有人在耳邊絮絮叨叨個一整月,也要煩躁,更何況這糟老頭子向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貨色,能有好事?
當下就不客氣了,“我猜你大爺!”
老秀才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不是我大爺,是咱們儒家的祖師爺。我倒是希望他老人家是我大爺來著,唉,可惜可惜……”
以桀驁不馴著稱于世的這尊穗山大神,竟是沉著臉,挺直了腰桿,雙手松開劍柄,向此方天地抱拳行禮,算是跟那位至圣先師道歉了。
老秀才自顧自說道:“你知道我這個人吧,臉皮特別薄,總喜歡告誡自己,無功不受祿,可我才學高,文章寫得好,道理講得妙啊,于是咱們那位至圣先師,就找到了我,苦口婆心,好言相勸,把我給感動得不行,至圣先師說了我好些我自以為一般般的地方,不過其中一句,我是覺得說到心坎里去的,自古圣賢必是真豪杰,豪杰未必是圣賢!我一聽,覺得還是至圣先師懂我啊,就跟這位祖師爺提了一個小要求……”
穗山大神沉聲道:“我不想聽,閉嘴!”
老秀才扼腕痛惜道:“你這家伙咋這么分不出好壞呢?”
穗山大神冷笑道:“我要是拎得清好壞,能讓你上山?”
老秀才揉了揉下巴,覺得這件事情上,好像是自己不太占理,就立即改口道:“東海那個老牛鼻子,性子實在不討喜,做人還是湊合的,出手挺闊綽,不跌份兒。知道送了那孩子一樣好東西,雖然無助于修行,世間事與物,好不如巧嘛,剛好能夠幫著遮掩天機,比阿良當年那頂破斗笠還要好。就沖這份手筆,他在藕花福地做的齷齪事情,我就不與他計較了。”
穗山大神挖苦道:“你這會兒就算想要跟他掰手腕,你行嗎?”
老秀才語重心長道:“我們讀書人,還是要跟人在道理上分高低啊,打打殺殺,捅破了天,也不算真本事。”
穗山大神破天荒沒有反駁。
老秀才雙手籠袖,穗山之巔的罡風,激蕩不已,便是穗山大神的那副金甲上,都有符箓漣漪泛起,但是老秀才的衣袖和頭發沒有絲毫飄拂。
老秀才輕聲道:“圣人難死,君子難活。”
“諸子百家,唯有我們儒家,不刻意講究什么護道人。書院,就是世間讀書人的最大護道人。浩然天下三大學宮,七十二座書院,都有這樣死在成圣之前的君子。我覺得這些不夠聰明的正人君子,便是我們這座天下的脊梁骨,可以……”
老秀才說到這里,突然沒詞兒了,轉頭呼喝一聲,問道:“傻大個兒,你想個說法出來。”
穗山大神淡然道:“頂天立地。”
老秀才再次一拍大腿,“大善!”
穗山大神冷不丁說道:“你可沒當過儒家正兒八經的君子。”
老秀才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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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廟中,有一位圣人從他那尊泥塑神像中走出,神臺極高,神像極其靠近居中的至圣先師,他還牽著一位跟隨他從別處天下來到浩然天下的少年。
帶著少年跨出門檻后,圣人轉頭看了眼空缺的一處神像位置,對少年笑道:“以后你有機會,可以與某人爭一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