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猿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老猿瞥了眼這家伙身穿道袍、頭戴芙蓉冠的模樣,真是讓它越看越壓抑。
當年在太平山上,此人不知如何改頭換面,以失去記憶的少年之身,被一個太平山金丹修士相中,帶上山后,竟然瞞天過海,混進了祖師堂,還給他得了一塊嫡傳玉牌,是在女冠黃庭之前,太平山最有希望躋身玉璞境、打破青黃不接尷尬局面的修道天才,被寄予厚望。
此人躋身金丹以及順勢破開元嬰瓶頸的速度,連太平山祖師堂都感到震驚,不惜專門為他找來一件遮掩天機的重器,為的就是防止桐葉宗和玉圭宗心生歹意。
在年紀輕輕就成功躋身元嬰后,修行路上一直不遺余力斬妖除魔、口碑極好的他,有天不知是覺得時機成熟,還是突然開竅了,在井獄中找到了白猿,展露了那個駭人的真實身份,命令鎮山供奉的背劍白猿,故意放走一頭井獄底層的大妖魔,一戰之后,兩敗俱傷,元神受損,一個不到百歲的年輕地仙,竟然淪為風燭殘年的境地,生機衰敗,腐朽不堪,比千歲高齡的老元嬰還要慘淡,在那之后,年輕元嬰便以“天無絕人之路”的理由,下山游歷,最終與那扶乩宗金丹修士廝殺慘烈,后者以失去轉世機會,引來一尊遠古魔頭的分身降世,年輕元嬰最終竟是尸骨無存。
那塊太平山祖師堂玉牌沒了,遮蔽天機的重器已是毀于一旦。
這位昔年太平山最有天賦的年輕道士,坐在臺階上,背對著白猿,微笑道:“鐘魁,黃庭,是必須要死的。尤其是鐘魁,他不死,不止是儒家未來多出一位學宮大祭酒那么簡單。大戰過后,生靈涂炭,自然就輪到了鬼魅陰物橫行天下,咱們家鄉那邊有個老家伙,剛好擅長此事。如果儒家有個鐘魁,到時候可能我們陣營當中,死的可能是這么多個你了。”
他高高舉起胳膊,伸出三根手指,加重語氣,“最少!”
然后年輕道士又伸出彎曲的剩余雙指,“其實是這么多,方才是怕嚇到你。”
白猿嗤之以鼻,自然不信。
五個自己,那就是五位十二境劍修!
那個被它三招斃命的鐘魁,有這本事?
年輕道士雙手輕輕拍打膝蓋,“如今你躲著當老鼠,好歹還有個盼頭。扶乩宗那位,害我謀劃失敗,活該給人追殺到了海上,它運道不如你太多,哪怕入了海,還是難逃一死,現在就看那兩個慢悠悠趕去的家伙,誰能撿到這個大漏。不過十二境的修為,臨死一擊,說不定還能拉個人陪葬,我回到家鄉后,就不與他的子孫計較太多了。”
白猿皺眉道:“坐鎮桐葉洲天幕的那位儒家圣人,連我都找不到,要想找出你,豈不是更難,你為何要急著離開?”
那位文廟七十二神像圣人之一,哪怕職責就是監督桐葉洲版圖的動向,在他眼中不過是人間星火點點,密密麻麻,皆是中五境練氣士、武道宗師和人間帝王將相的映像,可太平山一役,圣人到底也只能看到兩團炸開的稍大螢火而已,然后才會運轉神通,視線落在了太平山那邊。
神人掌觀山河,極其不易。
尤其是涉及到了國與國、洲與洲之間,亦有一道道無形的天然屏障。
穗山之巔,老秀才那般喜好自己的閉關弟子,不過是掐訣推衍而已。
除非是有煉化之物被想要關注之人攜帶在身,則兩說,會容易許多。
可要是那人有了遮蔽天機之物,又是難如登天的境地了。
年輕道士雙手抱住后腦勺,向后躺去,背靠著臺階,“為了不讓太平山搜尋我頭上這頂祖師堂芙蓉冠,我主動壞了它的品相,本來呢,再支撐個五六十年,還是可以的。現在那個在天上年復一年畫地為牢的儒家圣人,提前來到人間,可就不好說了。那位陪祀文廟的圣人,找,是必然會找到我的。桐葉洲三頭大妖,狐兒鎮,扶乩宗,太平山你這背劍白猿。肯定幕后還有個主使。在找到我之前,我必須再做點事情,既然謀劃失敗了,與最早預期偏差了不少,好歹要再惡心惡心他們。比如說,殺個陳平安,再殺個黃庭之類的,不急,看情況吧。”
白猿默然。
這些陰謀,實在不是它的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