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陳平安望向自己,陰神苦笑道:“自然,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鄭大風死在登龍臺上,他死了,我就連陰神都當不成,何談庇蔭子孫。所以哪怕登龍臺到時候布滿術法禁制,我仍有法子闖入其中,不過一旦如此作為,無非是讓鄭大風晚死片刻,到時候你陳平安一旦選擇執意出手相助,就會是一場大亂戰,不說金丹元嬰,恐怕只要是個中五境修士,除了范家,老龍城五大姓氏都會來踩上一腳。”
陳平安點頭道:“這是最糟糕的結果,我已經知道了,再說說最好的情況。”
陰神心中略有訝異,這趟倒懸山往返之行,陳平安似乎變了許多。只是陰神本就形象縹緲,面容模糊,繼續說道:“鄭大風三拳打倒老龍城第一金丹修士楚陽后,與手持一件半仙兵的苻家元嬰老祖,大戰了一場,苻家經營老龍城這么久,府邸那塊,早已被打造成類似書院、道觀的小洞天福地,所以那場架,打得不輕松。”
鄭大風嗤笑道:“示敵以弱,我要干倒的,從一開始就是老龍城城主苻畦,如果不是我故意壓著境界,那個拿把破鐵槍瞎晃悠的老家伙,早給我撂倒,往他老臉上吐口水了。”
陳平安不太相信鄭大風的言辭,陰神笑著點頭道:“鄭大風說得不算太扯,他那會兒,確實是不愿意過早暴露真實境界。”
陳平安心中了然,這符合鄭大風的性格脾氣。
換成李槐他爹,李二,可能就不會這般藏掖。
事實上在當年的驪珠洞天,除了齊先生和楊老頭,以及李寶瓶的哥哥李希圣,恐怕這條老光棍看門人,才是那個學問最大的人物。懂的越多,所求越高,一身拳意反而不如李二純粹,畢竟欲多則心窄。所以鄭大風當初的破鏡,才如此艱辛。以至于需要陳平安和那《精誠篇》,來當他的傳道人。
陳平安問道:“那就是丁家的女婿,那個帶著媳婦回娘家的桐葉宗嫡傳弟子,害得鄭大風受傷這么重?為何會談崩,以至于大打出手?”
鄭大風臉色陰沉,只是撕了一塊醬牛肉丟進嘴里。
趙姓陰神笑道:“好家伙,來頭還真不小,一到灰塵藥鋪就開門見山說了一大通,大致意思就兩點,一個他叫杜儼,是桐葉宗那位中興老祖的嫡長孫,再一個他杜儼當年在老龍城遮掩身份四處晃蕩,那個姓方年輕人的祖輩,當年是他屁股后頭的小跟班,到了年輕人這一輩,是獨苗,所以希望鄭大風賣他一個面子,別讓人家斷了香火。只要鄭大風點頭答應,他許諾桐葉宗會站在灰塵藥鋪這邊。”
陰神瞥了眼一直偷瞄那只養劍葫的鄭大風,冷笑道:“九境武夫,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明知道杜儼身邊站著個玉璞境修士,還不當回事,還敢笑話人家上五境修士,竟然樂意給人當狗亂吠,鄭大風,現在如何,想不想喝酒啊?想喝就喝嘛,反正你是天下無敵,一個十境元嬰巔峰、外加最少一把仙兵、再又有登龍臺地利的苻畦而已,還不是照樣給咱們鄭大爺一拳撂倒的事情?”
鄭大風翻了個白眼,一只腳踩在長凳上,勾著肩膀,渾然沒當回事,就是喝不了酒,確實有些難熬。關鍵是陳平安這小子不厚道,自己明明說了滴酒不沾,你陳平安也不喝酒,那就拿回去老老實實別在腰間啊,你還揭開葫蘆的酒塞算哪門子事?
陳平安點了點頭,好奇問道:“范二只跟我說鄭大風之前去方家,撂了句話給那個年輕人,是什么?”
鄭大風丟了手中花生殼在地上,眼神淡漠,“要那家伙生不如死。老趙會些邪門歪道的禁忌手段,到時候那小子有得享福了。”
直到這一刻,陳平安才轉頭,對身后魏羨四人笑道:“忘了介紹,這家伙叫鄭大風,是我老鄉,九境武夫。看大門的,不過那會兒,我跟他做過幾文錢的生意,我還是念他情的。”
鄭大風笑著向四人抱拳,“九境而已,見笑見笑。”
陳平安繼續道:“我那把飛劍十五,原先主人就是他的師父。他師父在這幾十年里頭,好像就收了兩個徒弟,鄭大風九境,他師兄順順當當一路進的十境,就跟咱們吃飯喝水沒兩樣。”
裴錢眼睛一亮,這路數適合自己哇!吃飯喝水就上了那啥武道十境,自己每天還讀書抄書呢,要是再偷偷喝個酒,還了得?!
鄭大風伸手抹了把臉,悶悶道:“你大爺啊……”
屋內畫卷四人,心境各異。
趙姓陰神刺了幾句鄭大風后,繼續說道:“最好的結果,就是鄭大風勝了占盡天時地利的苻畦,接下來就看我們如何帶著鄭大風,一起活著走到這里,從城外登龍臺,回到內城這座灰塵藥鋪!懸,得看天意嘍。不過回頭來看,云林姜氏的存在,既是最大的危險,而云林姜氏祖上數位‘大祝’積攢下來的豪閥臉面,也算是我們的一線生機所在。畢竟在場面上,若是鄭大風僥幸活著走下登龍臺,沒誰敢畫蛇添足,為云林姜氏或是苻家強出頭,連苻家都不敢明著毀約。至于私底下,也就是登龍臺到鋪子之間的這條路上……”
趙姓陰神說到這里,莫名其妙問道:“那個人真不愿意出手?”
畢竟那個人,是他和鄭大風離開驪珠洞天入駐老龍城,最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