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卻知道朱斂的底細。
在藕花福地,朱斂在徹底發瘋之前,被譽為“朱斂貴公子,羞煞謫仙人”。
朱斂寫了一篇藕花福地的雄文詩篇,以草書寫就,字數不多,百余字,內容字字珠璣,至于墻上字,行云流水得更是令人驚愕。
廟祝是識貨之人,喃喃道:“聚如山岳,散如風雨,迅如雷電,捷如鷹鶻……妙至巔峰,已然出神入化,絕對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書壇巨匠……”
朱斂多淡墨枯筆,故而蘸墨極少,氣韻銜接緊密,堪稱一氣呵成。
便是那石柔都不得不承認……一個老色胚能夠寫出這么好的字,實在是天理難容!
朱斂將毛筆遞還給陳平安,“少爺,老奴斗膽拋磚引玉了,莫要笑話。”
陳平安哭笑不得,心想你朱斂這不是把自己往火堆上架?
河伯祠廟三人果然滿是期待神色。
陳平安心想只能是讓他們失望了。
朱斂可不是什么拋磚引玉,等下祠廟三人就知道什么叫珠玉在前,瓦礫在后。
陳平安本想按照心中所想,照搬幾支竹簡上的文字。
朱斂微笑道:“少爺不然也寫點心里話?少爺胸有溝壑,大可以另辟蹊徑,何必處處效法古人。”
陳平安想了想,站定后,一手握拳在腹部,一手提筆寫字,依舊是端端正正的楷書,談不上任何出彩之處,唯有認真規矩而已。
等到陳平安寫完兩句話后,寂靜無聲。
陳平安苦笑著還了毛筆。
廟祝和遞香人漢子將他們送出河伯祠廟。
路上廟祝又順嘴提及了那位柳老侍郎,很是憂心。
原來這位青鸞國大儒在辭官歸隱后,在青山綠水間,那座被譽為青鸞國十大名園之一的獅子園,去年冬末出了一樁怪事,有狐魅作祟,神出鬼沒,將柳老侍郎待字閨中的小女兒禍害得神魂顛倒,從一位風華正茂的妙齡少女,硬是給以俊美少年現世的狐魅,欺負成了皮包骨頭的可憐人,那頭道行高深的狐魅性情古怪難測,并不殺人,反而文采飛揚,精通三教學問,一次與柳老侍郎坐而論道,竟是說得譽滿一國的老侍郎啞口無言,之后老侍郎耗盡家產,聘請了許多山上神仙去家中降服妖物,不曾想各個流派、許多山頭的老神仙、譜牒仙師,甚至是一些聲名不佳卻本領高超的山澤野修,去了,無一例外都給狐魅戲耍得灰頭土臉,不是給搶了趁手兵器就是偷了靈器法寶,還得私底下求爺爺告奶奶跟狐妖討要回去。
這樁事,陳平安在郡城那座仙家客棧百花苑的山上邸報,看到過,只是當時沒有上心,邸報上邊還寫有獅子園的懸賞金額,不管是誰,只要誰能夠驅逐那頭狐魅,柳老侍郎愿意拿出三件祖傳古董,雙手奉上。
臨近祠廟大門的時候,遞香人漢子不由得感慨道:“柳老侍郎是難得的好官清官,家風很好,我前幾年,曾經有幸跟一位柳氏子弟打過交道,那位年輕讀書人,確實溫良恭讓,由此可見,柳氏家風之正。”
廟祝唏噓道:“可不是,再看那位在咱們附近擔任縣令的柳氏子弟,四年內,勤勤懇懇,可是做了諸多實事,這都是咱們真真切切瞧在眼里的,若說你見著的柳氏讀書人,還只是學問家教好,這位縣令可就是實打實的經世濟民了,唉,不知道獅子園那邊現在怎樣了,希望已經趕跑那頭狐魅了吧。”
裴錢聽得毛骨悚然。
差點就要拿出符箓貼在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