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你是名副其實的地仙陰物,誰敢在這種地方招搖過市?
石柔覺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褻瀆書院,滿是愧疚和敬畏。
這就是浩然天下。
陳平安,李寶瓶,裴錢,李槐。
剛好圍成一桌,吃過了書院會開小灶的客舍伙食。
坐在陳平安對面的李槐嗓門最大,反正只要有陳平安坐鎮,他連李寶瓶都可以不怕。
李槐問道:“陳平安,要不要吃完飯我帶你去找林守一?那家伙如今可難見著面了,快活得很,經常離開書院去外邊玩兒,羨慕死我了。”
陳平安笑道:“現在正值戌時,是練氣士比較看重的一段光陰,最好不要打攪,等過了戌時再去。不用你帶路,我自己去找林守一。”
大道修行,錙銖必較。
有一些修行規矩,放之四海而皆準。
比如一天講究四時,不可懈怠,子時天地清明,最適宜內視生氣、以長生橋溝通人身小天地和外邊大天地,寅時養氣流轉、裨益氣府經脈,午時以陽火煉氣成液、戌時煉液化神,點點滴滴儲藏于本命竅穴那些重要“府邸”內,積攢茁壯大道根本。
一天四時之外,又有一月一年的各自講究。
大道根本,無非都是以后天修補砥礪先天,后天之法似水磨鏡,以致漸行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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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達到傳說中的琉璃無垢。
最關鍵是那些細微變化,只要跨過了修行門檻,開始登山,一日懈怠,就知道自己一日所失,所以容不得修行人偷懶。
若是了解此中玄妙,許多因此而衍生的規矩,看似云遮霧繞,就會豁然開朗,例如俗世王朝的帝王君主,不可修行到中五境。又比如為何修道之人,會逐漸遠離俗世人間,不愿被紅塵滾滾裹挾,而要在一座座靈氣充沛的洞天福地修行,將下山游歷重返世間,只是視為砥礪心境,而于實實在在修為精進無關的無可奈何之舉。又為何修士躋身飛升境后,反而不許擅自離開山頭,擅自鯨吞別處靈氣與氣數。
崔東山曾經笑言,有了追求不朽長生的練氣士,修為越高,不愿講規矩的人越多,不講究的事情就越來越密集,山下的人間就開始搖搖晃晃,就像那一張卯榫關節開始松動的凳子。
作為浩然天下一家之主的儒家圣人們,修補得有些辛苦。
只說“家教”一事上,青冥天下的臭牛鼻子道士們,最省心省力,只要有大修士膽肥了,一不合心意,那座白玉京五城十二樓,就會有仙人得了三教某位“掌樓”教主的敕令,飛掠而出,一巴掌拍死拉倒。倒是也有些逃過一劫的大修士,在那座天下的某座登天臺上,敲天鼓鳴冤,歷史上只有道祖座下大弟子的芙蓉道冠大掌教,會經常聽人訴苦,幫忙開脫一二,最少也會稍稍減輕責罰,甚至還有過直接免去責罰、反過來責備和重罰白玉京仙人的記錄。
道祖小弟子陸沉當家做主的話,就得看這位掌教的心情了,心情好,萬事好說,指不定是機緣一樁,心情不好,有可能還會罪上加罪。
若是輪到道老二坐鎮白玉京。
就絕對不會有人擊天鼓鳴大冤了。
因為肯定會道老二直接出手打殺,殘余魂魄,多半要被拽入他掌心中,那座天地間最精粹的“雷池煉獄”。
天大地大。
凡俗夫子,終其一生,哪怕喜好游歷,都未必可以走完一國之地,而即便成為修行人,都不敢說可以走完一洲之地,而僥幸躋身上五境的山頂神仙,同樣不敢說自己能夠走完所有天下。
李寶瓶吃飯的時候不太愛說話。
裴錢是不敢說。
所以都是李槐在那里咋咋呼呼,李寶瓶瞪了幾眼李槐,好多書院事情都給李槐說了,她還怎么說給小師叔聽。
李槐搖頭晃腦,還在那里不知死活地挑釁李寶瓶,這叫破罐子破摔,反正將來肯定會被李寶瓶秋后算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