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有大小,金光分濃淡。
離地最近的金色文字,往往字體越大,散發出來的光彩越是光明純粹。
曾有諸子百家的許多開山鼻祖,或是一些名動天下的后起之秀,瞻仰此地,任由他們施展神通,有些高處的,已經算是字字萬鈞、不動如中土五岳、足可流芳百世的文章,他們可以搖動,甚至可以將其中許多文字挪到別處,可是至今無一人,能夠稍稍移動地面上那些如巨大粟米的金色文字。
因為那就是至圣先師,與禮圣的根本學問。
但是即便如此,至圣先師與禮圣某些懸停在學問堂稍高處的文字,一樣會金光褪去,會自行消散,在文廟秘史上,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后,學宮圣人震動,驚駭不已。就連當時坐鎮文廟的一位儒家副教主,都不得不趕緊沐浴更衣后,去往至圣先師與禮圣的神像下,分別點燃清香。
只是兩位圣人依舊不曾露面。
正是那個時候,尚未被儒家文脈尊奉為亞圣的讀書人,說了一句話,“天底下沒有萬世不易的學問,天底下沒有盡善盡美的文章,不值得大驚小怪,不然要我們后人讀書做學問做什么?”
文廟因此而人心大定。
茅小冬收起思緒,望向與自己相對而坐的年輕人。
其形,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風塵物外。
其神,夜光之珠,仿佛一輪遺落人間的袖珍明月,未被月宮神人收回天庭,無數的碎片像那璀璨星光,如眾星拱月。
有這樣的小師弟。
身為師兄,豈能不與有榮焉?
這與出身貴賤、修為高低都沒有任何關系。
他茅小冬的先生是文圣,師兄有齊靜春、左右他們,也早早認識阿良,還被禮記學宮看好,甚至曾經問道于那位一劍打開黃河小洞天的中土讀書人。
他一樣有過很多的大機緣,走過很多求學路,認識過無數高人逸士,甚至還與農家老祖喝過無數場酒,同行萬里山河。
可茅小冬還是覺得自己不如陳平安。
因為他茅小冬錯過了太多,沒能抓住。
崔東山曾經無意間說起過,陳平安離開驪珠洞天后的最兇險一段心路。
不是什么打打殺殺,而是阿良找到了他。
那場看似只有福緣沒有半點風險的考驗,如果陳平安心性移動分毫,就會淪為跟趙繇一樣,可能將來的歲月里,又像趙繇那般,另有自己的機緣,但陳平安就一定會錯過阿良,錯過齊靜春,錯過齊靜春幫他辛苦掙來的那樁最大機緣,錯過老秀才,最后錯過心儀的女子,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輸。
茅小冬當時不得不問,“那陳平安又是靠什么涉險而過?”
崔東山當時給了一個很不正經的答案,“我家先生知道自己傻唄,當然,運氣也是有的。”
茅小冬還想要刨根問底,只是崔東山已經不愿再說。
到最后,茅小冬從京城文廟搬來的那些禮器祭器,未能雪中送炭,只是錦上添花。
不過茅小冬對此當然更加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