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吳鳶,袁縣令與曹督造,三人當中,吳鳶品秩最高,雖然正四品的郡守官位,還不算名副其實的封疆大吏,可是作為大驪現任太守中最年輕之人,吳鳶是大驪朝廷不太愿意小覷的存在,畢竟吳鳶的授業先生,正是大驪國師崔瀺。只可惜如今吳鳶升了官后,口碑反而比起離京前差了許多,因為據說在龍泉尚未由縣升郡期間,這位被國師寄予厚望送到此地的吳縣令,給那些地方大族排擠得很是欲仙欲死,磕磕碰碰,碰了一鼻子灰。
可是人家吳鳶有個好先生,旁人羨慕不來的。
不過吳鳶在大驪京城朝廷,已經是個不小的笑話。
反而是后兩位,袁縣令和曹督造,更被大驪官場看好。不單單是兩位年輕俊彥是兩大上柱國姓氏的嫡系子弟,在于兩人在龍泉郡,在各自領域風生水起。袁縣令擔負著一部分西邊山頭仙家洞府的建造,神仙墳與老瓷山的文武廟順利開工與完工,也是他的功勞,留在龍泉郡的大姓豪族,不認吳鳶這個太守,卻愿意認這個官帽子更小的縣令。
至于曹督造所在的窯務督造官署,明面上是管著那些龍窯燒造宮廷御用瓷器的清水衙門,實則肩負著監督所有龍泉郡山上勢力的秘密任務。
而袁、曹兩個大驪最尊貴的姓氏,勢同水火,大驪鐵騎南下分兵三路,其中兩路鐵騎的幕后,就分別站著兩大上柱國姓氏的身影。
董水井能夠通過一樁不起眼的小買賣,同時拉攏到三人,不能不說是一樁“誤打誤撞”的壯舉。
事實上這米酒買賣,是董水井的想法不假,可具體謀劃,一個個環環相扣的步驟,卻是另有人為董水井出謀劃策。
董水井事后詢問那人,為何袁縣令和曹督造這般出身煊赫的世家子弟,一樣不拒絕這點蠅頭小利,比如去年末三家分紅,董水井掙了七萬兩銀子,袁曹兩人相加不過十四萬兩白銀,相較于市井商賈,可算暴利,未來分紅,也確實會穩步遞增,可董水井知曉袁曹兩姓的大致家業后,委實是想不明白。
那人便告訴董水井,天底下的買賣,除了分大小、貴賤,也分臟錢買賣和干凈營生。
在一些殺頭的買賣掙著了大錢,是本事,在干干凈凈的小買賣里邊,掙到了細水流長的銀子,也是能耐。何況許多小買賣,做到了極致,那就有機會成為一條真正的錢路,成為能夠夯實豪閥底蘊的百年營生。
最后那人摸出一顆普普通通的銅錢,放在桌上,推向坐在對面誠心求教的董水井,道:“便是浩然天下的財神爺,皚皚洲劉氏,都是從第一顆銅錢開始發家的。好好想想。”
那個依舊是橫劍在身后的家伙,揚長而去,說是要去趟大隋京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夠見著商家的祖師爺,那位看著面嫩的老先生,曾以降落一根通天木的合道大神通,取信于天下,最終被禮圣認可。
董水井思量半天,才記起那人吃過了兩大碗餛飩、喝過了一壺米酒,最后就拿一顆銅錢打發了店鋪。
不過那次做買賣習慣了錙銖必較的董水井,非但沒覺得虧本,反而是他賺到了。
高煊見董水井喝著酒,有些神游物外,笑著問道:“有心事?不妨說出來,我幫不上忙,聽董掌柜發幾句牢騷,還是可以的嘛。”
董水井搖搖頭,玩笑道:“胡亂想了些以后的事情,沒有牢騷。每天回了郡城宅子,累得半死,數完錢,倒頭就能睡,一睜眼就是新的一天,忙忙碌碌,很充實。”
高煊感慨道:“真羨慕你。”
董水井啞口無言,他倒是沒有覺得高煊是在無事強說愁,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跟錢多錢少關系不大,董水井便沒有接話,喝了口自釀米酒,餛飩鋪子這邊的酒壺上,都撕去了董家坊的紅紙,不然容易惹來是非,讓一座用來修養心性的簡單鋪子,很快變得烏煙瘴氣,如今知曉董水井到底有多少家底的人,整座各路神仙魚龍混雜的龍泉郡,依然是寥寥無幾。
高煊結賬后,說要繼續上山,夜宿山神廟,明天在山頂看看日出,董水井便將店鋪鑰匙交給高煊,說如果反悔了,可以住在鋪子里,好歹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高煊拒絕了這份好意,獨自上山。
董水井則下山去,結果碰到了應該是剛從大隋京城返回的許弱,說要吃碗餛飩,墊墊肚子,再去牛角山渡口繼續趕路去大驪京城,董水井只得返回,打開鋪子大門,直接給這位墨家豪俠做了兩大碗,沒拿米酒,懶得跟此人客氣,董水井坐在對面,看著許弱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