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陳平安在練拳躋身第五境、尤其是身穿法袍金醴之后,在今夜,終于感受到了久違的人間節氣冷暖。
隨著江湖越走越遠,尤其是看過了越來越多的官場風氣和山上光景,陳平安就越來越佩服阮師傅對于師徒關系的看法,以及越來越佩服崔東山那場教他的棋外棋。
阮邛收取弟子,不是為了師父哪天與人爭執,弟子在旁起哄,大肆攻訐對手,或是不問是非,毅然決然投身戰場。
阮邛曾言,我只收取是那同道中人的弟子,不是收取一些只知道為我賣命的徒弟門生。
人生之難,難在意難平,更難在最重要的人,也會讓你意難平。
不過這只是好人之難。
到底是更多的人,從來不思量這些的。
世道打了我一拳,我憑什么不能還一腳?世人膽敢一拳打得我滿臉血污,害我心里不痛快,我就定要打得世人粉身碎骨,至于會不會傷及無辜,是不是死有余辜,想也不想。
這是不對的。
修力是立身之本,修心是登高之路。
大道之上,仗劍直行也好,負笈游學也罷,偶爾總要給人讓讓路。
陳平安面容愁苦,只覺得天大地大,這些言語,就只能憋在肚子里,沒有人會聽。
陳平安心思微動。
想了想。
從咫尺物當中取出一塊黑炭。
他在渡口上畫了一個大圈。
然后他彎腰在圓圈之中,緩緩畫出一條直線,等于是將圓圈一分為二。
陳平安蹲在那條線旁邊,然后久久沒有動筆,眉頭緊皺。
神色萎靡的賬房先生,只得摘下腰間養劍葫,喝了一口烏啼酒提神。
這才在那條直線上下,各自寫了一個善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