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無奈道:“回吧。”
劉志茂笑道:“其實比我想象中心硬嘛。”
陳平安搖頭道:“反正我什么都知道了,何必讓她多吃苦頭,慪氣,是最沒意思的事情。”
劉志茂問道:“還是像那次去往春庭府,一起回去?”
陳平安說道:“這次就不用了。我可沒這么大面子,能夠次次勞駕劉島主,沒這么當青峽島供奉的。”
劉志茂沒有堅持,一閃而逝,“放心,不會偷聽你們的對話,反正她會說什么,我大致都猜得到。”
陳平安回到屋子那邊,婦人凍得鵪鶉似的,雙手籠肩,當她可以遠遠見著了陳平安,猶豫了一下,立即松開手。
她一個婦道人家,都已經可以看得見陳平安。
陳平安當然只會更早看到她。
果然。
陳平安臨近山門這邊后,快步走來,見著了婦人,將炭籠先遞給她,一邊開門,一邊說道:“嬸嬸怎么來了?讓人打聲招呼,我可以去春庭府的。”
婦人進了屋子,坐在桌旁,雙手攤放在炭籠上邊,強顏歡笑道:“平安,小泥鰍死了,嬸嬸不敢多說什么,只是小泥鰍畢竟跟了我們娘倆這些年,沒有它,別說是春庭府,就是只在青峽島占了間茅屋,可能都沒活人了。所以能不能把小泥鰍的尸體還給我們,找個地方葬了?如果這個請求,有些過分,嬸嬸也不會說什么,更不會埋怨你。就像顧璨這么多年一直嘮叨的,天底下除了我這個當娘親的,其實就只有你是真心在乎他的,在泥瓶巷那么多年,就是一碗飯而已,你幫了咱們娘倆那么多事情,大的小的,我們娘倆看見了的,沒有看見的,你都做了……”
說到這里,婦人掩面而泣,嗚咽道:“落得這么個田地,都是命,嬸嬸真不怨你,真的……”
陳平安耐心聽著,等到婦人泣不成聲,不再言語。
去書案那邊,默默搬出擺放在底下的大火爐,再去墻角打開裝有木炭的大袋子,給火爐添了木炭,以特制火折子點燃炭火之后,蹲在地上,推入兩人對坐的桌子底下,方便婦人將雙腳擱放在火爐邊沿取暖。
做完這些,陳平安坐在長凳上,始終沒有說話。
婦人趕緊擦去眼淚,桌子底下,輕輕抬腳,踩在火爐邊上,臉色慘然道:“不行也沒關系,小泥鰍本就是水里來的,不用像我們,不講究什么人死了,就一定要入土為安。”
陳平安眼神恍惚。
依稀記起。
當年一次在小巷,自己護著她,與那些長嘴婦吵完架也打完架后,兩人坐在院門口臺階上,她只是默默流淚,雙手攥緊那件縫縫補補的衣裳衣角,一個字都沒有說,見到了自己的頑劣兒子從泥瓶巷一段大搖大擺走入后,趕緊背轉過身,擦拭眼淚,整理衣襟,用手指梳攏鬢角。
陳平安哪怕是現在,還是覺得當年的那個嬸嬸,是顧璨最好的娘親。
她輕聲問道:“平安,聽說你這次去了趟宮柳島,見了那個劉老祖,危險嗎?”
陳平安雙拳緊握,輕輕擱放在膝蓋上。
已經沒什么悲苦至極的情緒,唯有無奈。
察見淵魚者不祥。
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松開拳頭,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眼睛,“嬸嬸,真的一家人,其實不用說話,都在這里了。嬸嬸當年打開院門,給我拿一碗飯的時候,我看到了。當年吵完架,嬸嬸坐在院門口,對我使眼色,要我對顧璨保密,不要讓他知道自己娘親受了委屈,害他擔心受怕,我也看到了。”
婦人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