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錢伸手使勁揉了揉耳朵,壓低嗓音道:“師父,我已經在豎耳聆聽了!”
陳平安搖頭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了,師父即將遠游,再來與你說。大話太大,說早了,不妥當。”
裴錢哀嘆一聲,“那就只能等個三兩年了!”
陳平安喃喃道:“兩三百年都是做不到的,說不定過了兩三千年,真能活這么久,也還是希望渺茫。”
所幸即便希望渺茫。
終究還是有希望的。
陳平安雙手籠袖,腳步緩慢卻始終堅定,笑瞇起眼,仰頭望天。
陳平安很快收回視線,前邊遠處,崔東山一行人正在城頭那邊眺望南方的廣袤山河。
白首站在齊景龍身邊,朝陳平安使眼色,好兄弟,靠你了,只要擺平了裴錢,以后讓我白首大劍仙喊你陳大爺都成!
陳平安與裴錢轉頭說道:“劍客與劍修,按照天下風俗,的確就是天壤之別,你不可在白首這些言語上過多計較。”
裴錢這會兒心情可好,根本無所謂那白首講了啥,她裴錢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嗎?她那偷偷藏好的小賬本,很厚嗎?薄得很!這會兒她在師父身邊,便一改先前在渡船上的小心翼翼,走路大搖大擺,這就叫“走路囂張,妖魔心慌”,還需要個錘兒的黃紙符箓貼額頭,她抬頭笑道:“師父,學拳抄書這些事兒吧,我真不敢說自己有多出息,但是師父的肚量,我學了師父最少一成功力,一成功力!這得是多大的肚量了?裝那兩盤菜、三碗大米飯,都不在話下!還容不下一個白啥首啥的家伙輕飄飄幾句話?師父你小瞧我了!”
唯獨一人崔東山坐在城頭上,笑呵呵。
能夠讓裴錢傷心傷肺哭鼻子、又笑嘻嘻歡天喜地的,便只有自己先生了。
關鍵是裴錢哭哭笑笑過后,她還真會用心去記事情,想道理,是所有的懂與不懂,而不是挑挑揀揀,余著大半。
曹晴朗見到了那個恢復正常的裴錢,也松了口氣。
先前先生,無論是言語還是神色,真是先生了。
齊景龍笑道:“不說點什么?”
白首試探性問道:“要是我認個錯兒,真就一筆揭過了?”
齊景龍微笑道:“難說。”
白首猶豫不決。
齊景龍輕聲說道:“其實此事,不涉及太過絕對的對錯是非,你需要認錯的,其實不是那些言語,在我看來,談不上冒犯,當然了,于理是如此,于情卻未必,畢竟天底下與人言語,就意味著肯定不是在自言自語。你自己心態不對,走過了一趟落魄山,卻沒有真正用心,去多看多想。不然你與裴錢相處,雙方本不該如此別扭。”
“我還怎么個用心?在那落魄山,一見面,我就給那裴錢一腿打得暈死過去了。”
白首難得在姓劉的這邊如此哀怨,瞥了眼不遠處的小黑炭,只敢壓低嗓音,碎碎念叨:“我那陳兄弟為人如何,你不清楚?就算你姓劉的不清楚,反正整座劍氣長城都清楚了,裴錢要是得了陳平安的七八分真傳,咋辦?你跟陳平安關系又那么好,以后肯定要經常打交道,你去落魄山,他來太徽劍宗,一來二去的,我難道次次躲著裴錢?關鍵是我與陳平安的交情,在裴錢這邊,半點不頂事不說,還會更麻煩,說到底,還是怪陳平安,烏鴉嘴,說什么我這張嘴,容易惹來劍仙的飛劍,現在好了,劍仙的飛劍沒來,裴錢算是盯上我了,瞅瞅,你瞅瞅,裴錢在瞪我,她臉上那笑容,是不是跟我陳兄弟如出一轍,一模一樣?!姓劉的,我算是看出來了,別看陳平安方才那么教訓裴錢,其實心里邊最緊著她了,我這會兒都怕下次去鋪子喝酒,陳平安讓人往酒水里倒瀉藥,一壇酒半壇瀉藥,這種事,陳平安肯定做得出來,既能坑我,還能省錢,一舉兩得啊。”
齊景龍笑道:“看來你還真沒少想事情。”
白首心中哀嘆不已,有你這么個只會幸災樂禍不幫忙的師父,到底有啥用哦。
裴錢蹦蹦跳跳到了眾人眼前,與那白首說道:“白首,以后咱們只文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