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苗與陳平安對視一眼后,愁苗劍仙便先讓徐凝先閉嘴。
然后陳平安開口,詢問他們到底是想講理,還是發泄情緒?如果講理,根本不用講,戰損如此之大,是整個隱官一脈的失策,人人有責,又以我這隱官過失最大,因為規矩是我訂立的,每一個方案取舍,都是照規矩行事,事后追責,不是不可以,還是必須,但絕不是針對某人,上綱上線,來一場秋后算賬,敢這么算賬的,隱官一脈廟太小,伺候不起,恕不供奉。
如果是誰都有火氣,希望通過罵幾句,發泄情緒,則無不可,便是痛痛快快問劍一場也是可以的,三對三,鄧涼對陣羅真意,曹袞對陣常太清,玄參對陣徐凝,就當是一場遲來的守關過關,打完之后,事情就算過了。不過我那賬本上,就要多寫點各位劍仙老爺的壯舉事跡了。
堂上眾人皆寂然。
陳平安這才與愁苗、林君璧一起復盤,詳細分析曹袞方案的利弊得失,并沒有因為結果的糟糕,而去全盤否定方案本身。
到了這個時候,劍修大多已經心平氣和。
陳平安最后再一次蓋棺定論,“能夠坐在這里的,都是極聰明的人,并且各有各的更聰明處。”
“所以在座之人,要更加做事講規矩,做人憑良心。我相信徐凝最早那句言語,并無太多惡意,我甚至不覺得這句話不能說,恰恰相反,得挑明了講,得讓玄參明白,做錯了事情,不會因為你玄參的初衷是好心,就可以被完全原諒。”
“既然是錯的,一樣不會因為大家是同僚,皆出自隱官一脈,便為你遮掩,恰恰相反,是朋友,才關起門來,當面罵你幾句。我們成為隱官一脈,已經一年多了,大致性情如何,相互間一清二楚,都是聰明人,挑錯,罵人,還不簡單?道理你們其實誰不懂?”
愁苗劍仙隨即說道:“最需要拿出來說道的,其實不是玄參與徐凝,而是曹袞與羅真意的各自護短,一件事情,非要攪渾水,才叫重情重義?”
陳平安笑道:“如果不是有劍術通神的愁苗大劍仙坐鎮,你們都快要把對方的腦漿子打出來了吧?虧得我未卜先知,一撥三人登城殺妖,將你們分開了,不然今天少一個,明天沒一個,不到半年,避暑行宮便少了大半,一張張空書案,我得放上一只只香爐,插上三炷香,這筆開銷算誰頭上?好好一座避暑行宮,整得跟靈堂似的,我到時候是罵你們敗家子呢,還是想念你們的勞苦功高?”
來了來了。
隱官大人的拿手好戲,久違的陰陽怪氣。
愁苗劍仙說道:“還是隱官大人光風霽月,愿意主動承擔最大過錯。”
陳平安轉頭望向顧見龍,沒等到公道話,顧見龍默默轉頭望向王忻水,王忻水不愿接過重擔,就去看郭竹酒,郭竹酒低頭看書案。
陳平安只得翻開一本冊子,專門記錄隱官一脈功過得失的己本,開始提筆書寫。
片刻之后,愁苗問道:“徐凝羅真意寫了,玄參曹袞也寫了,吵架內容都寫了個大概,為何不見‘隱官’二字,也不見‘陳平安’三字?”
陳平安笑道:“愁苗劍仙,那咱們打個賭?押注我在己本上,到底寫沒寫自己的過錯?”
愁苗點頭道:“賭。”
陳平安一拍桌子,“人人可以押注。”
除了郭竹酒,全部跟著愁苗押注隱官大人沒寫,小賭怡情,幾顆小暑錢而已。
結果陳平安翻回去一頁,然后提起冊子,笑瞇瞇道:“諸位瞪大狗眼瞧好了!拿錢拿錢。”
郭竹酒蹦跳起來,“收錢收錢!”
所有輸錢的人,都望向愁苗。
愁苗神色無奈,望向陳平安,苦笑道:“不曾想賠上了名聲,那么四六分賬就不行了,五五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