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劍仙,扶搖洲謝稚,野修出身,這輩子始終孑然一身,連個徒弟都不愿意收,不過剛剛改變了主意,打算在劍氣長城收一兩個嫡傳弟子,傳承香火,卻不是挑選那些資質堪稱驚才絕艷的孩子,而是對自己胃口的,有大毅力的,以后天性情和韌性見長的,因為劍仙謝稚本身就不是多好的劍仙胚子。
金甲洲女子劍仙宋聘,佩劍“扶搖”,妝容極美,戴在面容前的挑心、分心,皆是一等一的仙家手筆,巧奪天工,女子練氣士,向來極少如市井婦人那般喜好金銀簪釵,宋聘卻反其道行之,偏以滿池嬌金分心,奪人眼目,非但不給人俗艷之感,反而別有韻味。
流霞洲,劍仙蒲禾,是個面容枯槁的高瘦老者,在流霞洲是出了名的性情乖張,雖是個正兒八經的譜牒仙師,卻比身旁那個山澤野修的劍仙謝稚,行事更加隨心所欲。蒲禾在劍氣長城問劍落敗,才留在了這邊,常年借住在城外的劍仙宅邸“翠郁亭”。
蒲禾見到了阿良,臉色難看至極。
理由很簡單,蒲禾剛到劍氣長城游歷那會兒,當初就是這個狗日的攛掇自己問劍米祜,說那米祜境界不高,名氣卻大,打贏了米祜再回浩然天下,腰桿得多硬!關鍵是打贏了米祜,就等于是買一送一,一并打贏了那個名氣更大的米裕,這種便宜不占,天打雷劈。結果等到蒲禾一問劍,才知道那米祜的戰力,是可以等同于仙人境的。
三位年輕劍修,剛好分別來自三位劍仙的家鄉,分別是鹿角宮劍修宋高元,流霞洲龍門境曹袞,金甲洲金丹境玄參。
三人在避暑行宮那邊,與阿良都見過,尤其是宋高元,更是完成了自家蓉官祖師交待的任務,給阿良捎了話,此行游歷,宋高元已經無所求。
而宋聘這三位劍仙,當初都曾跟隨年輕隱官做客倒懸山春幡齋,所以與三個隱官一脈的年輕劍修,算是有了些額外香火情的。
不然謝稚三人,今天都不會相約碰頭,然后喊來三個年輕人指點劍術,根本犯不著。哪怕是同洲同鄉又如何?他們這些在一洲之地高在山巔的前輩劍仙,哪里需要這點所謂的山上情誼。說句難聽的,如果“會做人”,三人根本就不會來這劍氣長城,置身于險地,早早在浩然天下各自家鄉開宗立派了。
成為上五境修士,與辛辛苦苦當那一宗之主,是兩回事,山上公認后者更難。
阿良坐在了宋聘身邊,唏噓道:“宋姑娘,那么一樁文字姻緣,怎么舍得別后不相見。”
扶搖洲曾有詩家文豪,羈旅途中,偶見來自金甲洲的女子劍仙,一見傾心,寫下了諸多纏綿悱惻的動人詩篇,只可惜未能打動心上人。
劍仙謝稚與阿良不算太熟,所以還有心情開玩笑,“阿良前輩,那句膾炙人口的‘我曾見卿更夢見,瞳子湛然光可燭’,以及與之詩詞唱和的‘半緣修道半緣君’,確實絕配。”
宋聘微微慍怒,“謝稚,慎言。”
謝稚立即閉嘴不言。
能夠躋身上五境的女子,尤其是劍仙,沒有省油的燈,氣概往往比男子更豪杰。宋聘,還有皚皚洲謝松花,北俱蘆洲酈采,戰場廝殺,一個比一個出劍凌厲,一往無前。本土元嬰劍修,納蘭彩煥的對敵出劍,也算心狠手辣,只是劍心還不夠純粹,比起三位外鄉女子劍仙,還是遜色一籌。
謝稚沒來由想起那個已逝的女子劍仙,周澄,不是喜歡,卻也難忘。
那般女子,如麋鹿在山林間倏忽而沒,浩然天下不常見。
宋高元三人都倍感好奇。
這些山上前輩們的恩怨情仇,不聽白不聽。
尤其宋高元,更是豎起耳朵,宋聘曾經在鹿角宮的一次開峰儀式上露過面,風姿卓絕,她與蓉官祖師關系極好。大概因此宋聘對阿良前輩,印象才會如此糟糕。
不曾想阿良卻轉移話題,問起了扶搖洲的山下近況,然后托付一事,讓謝稚三位劍仙幫個忙,若是將來聯袂還鄉,勞煩繞路,幫著捎話給扶搖洲鹿鳴書院的一位儒家圣人。
離去之前,阿良以心聲傳授了劍氣十八停給三個年輕人,與他們約定,這門劍氣運轉之法,將來可以傳授他人,但是必須小心甄選。
三人皆起身,彎腰抱拳與這位前輩致謝。
阿良起身后,單單與宋聘道別,境界高、臉皮薄的女子劍仙根本沒有反應,阿良善解人意地一閃而逝,直接來到了劍氣長城的一端,見到了那位坐鎮城頭的儒家圣人。
儒家圣人抬頭望向天幕,依稀可見蠻荒天下三輪月,緩緩道:“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阿良說道:“不以身相見如來。”
曾是佛子的儒家圣人所言,來自于浩然天下的文豪詩篇,阿良所答,卻是佛家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