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繡有“胭脂神府”的小錦囊,在擰打過程中也給打開了繩結,跑出了一只銅綠金龜子,大如榆莢,先前給那少年起身時看準時機,悄悄一腳踩在靴子底下。小名碧玉的少女很快發現自己走失了一只用以養粉媚人的綠金蟬,急得團團轉,對著指著那少年威脅道:“龍賓,還我綠金蟬!”
陳平安嘆了口氣,看來一樁機緣,與自己擦肩而過了。
在那桐葉洲太平山,虞氏王朝的供奉,修士戴塬曾經給了陳平安一份賠罪禮,墨錠名為“月下松道人墨”,只是給陳平安轉手送人了。據說那墨錠每逢月下,曾有一位小道人如蠅而行,自稱是那黑松使者、墨精臣子。后來陳平安詢問崔東山,才知道那位古墨成精的小道人,好像就叫“龍賓”,它得道之地并非那墨錠,只是當時剛好游歷到此,因為它喜歡以世間一錠錠珍稀古墨作為自己的“仙家渡口”,游走不定,行蹤飄忽,若非機緣臨頭,仙人就算得墨也難覓蹤跡,屬于文運凝聚的大道顯化之屬,與香火小人、“螞蚱”銀蟲,算是差不多的得道路數。而每枚龍賓駐足過的“渡口”墨錠,都有文氣蘊藉,所以當時就連崔東山有些惋惜,陳平安自然更是心疼,因為如果將此物送給小暖樹,顯然最佳。
渡船之上,遍地機緣,不過卻也處處陷阱。
“破爛玩意兒,誰稀罕要,賞你了。”那少年嗤笑一聲,抬起腳,再以腳尖挑起那綠金蟬,踹向少女,后者雙手接住,小心翼翼放入錦囊中,系緊繩結。
少女問道:“劍仙怎么說?到底是一字無錯寫那《性惡》篇,再被禮送出境,還是從今天起,與我條目城互視仇寇?”
陳平安與她說道:“我不寫什么,只希望在此隨便閑逛幾天,你家城主想要趕人就趕人。李十郎率性,視我仇寇無妨,我視條目城卻不然。”
少女皺眉道:“惡客登門,不知好歹,惱人煩人。”
她驀然而笑,“年輕氣盛,不過倒是個氣量不狹的劍仙。”
如有敕令,她作豎耳傾聽狀,然后說道:“副城主剛剛聽聞劍仙蒞臨,要我與劍仙捎話,你們只管放心游覽條目城,不過只有三日期限,三日之后,若是劍仙找不到去往別城之法,就怪不得咱們條目城按例行事了。”
少年剛要說話,她一跺腳,怒道:“龍賓,這是我家城主和副城主的決定,勸你別多事!不然害得兩城交惡,小心你連那僅剩的‘平章事’頭銜都保不住。”
陳平安不愿身邊少年為難,笑道:“你我四天后相約此地碰頭。”
少年點點頭,答應了此事,只是臉上抓痕依舊條條清晰,少年憤憤然,與那出身胭脂神府的秦子都譏笑道:“咱們走著瞧,遲早有一天,我要集結大軍,揮師直奔你那胭脂窟、白骨冢。”
艷妝女子紅袖添香,一雙素手研墨,本是毋庸置疑的一樁文房雅事,可對于這位官拜松煙督護、玄香太守的龍賓而言,確實有那么點大道之爭的意思。
秦子都呸了一聲,“大放厥詞,斯文掃地,不知羞的東西!”
少年懶得與這頭發長見識短的婆姨糾纏,就要離開條目城,陳平安突然伸手一把握住少年胳膊,笑道:“忘了問平章事大人,到底來自何城?若是四天后,平章事大人不小心給事情耽擱了,我好主動登門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