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辛辛苦苦挖地三尺得來的那些黃白之物,另外那些古董字畫、奇珍善本,有那古丘幫忙掌眼估價,都折算成神仙錢或是真金白銀,倒也清清爽爽。但是汪幔夢為首的一撥人,覺得留在城內這邊,跟著古丘廝混,說不定一條平步青云的路子,光宗耀祖都是指不定的,撈個官府供奉身份,不是做夢。但是她的姘頭洪稠卻覺得窩在這邊,無甚意思,還不如大伙兒抱團,找個地兒去開山立派,等到有了本錢,再被朝廷招安,售于帝王家,也好賣個更好的價格。雙方爭執不休,又都覺得就此散伙,確實不如聚攏一起,所以就一直拖著,分別住在兩處相鄰的昔年州城高官宅院,各有一座藏書樓,名為七千卷藏書樓和八千卷藏書樓,跟兩個婆姨罵街吵架似的。
此刻,一排人蹲在破敗城頭上邊,就像在曬……夕陽。
他們實在是無事可做了,爭來爭去,也沒爭出個能讓雙方都認可的路子。
他們瞧見了一個青衫長褂的老者,出現在街道上,看腳步和氣勢,像是個練家子。
一個瘦猴似的年輕漢子,笑道:“老先生,來這么個鳥不拉屎的地兒,干嘛呢?”
要是擱以往,就要把稱呼換成老東西了。
見那老人不搭話,瘦漢故意危言聳聽,“老先生可得小心些,看天色馬上就要入夜了,這里可是一處厲鬼橫行、滿是兇煞的鬼蜮之地,切莫托大,仗著一點武技就覺得可以橫著走了,小心陰溝里翻船,那些鬼物作祟的魘人手段,古怪得很,不是江湖人可以對付的。”
翻書、抄書多了,說話就文雅了不是。
其實城內,能搜刮的,都已經被他們刮地皮刮干凈了,也不擔心有人來這邊尋寶撿漏,只剩下些殘羹冷炙,能掙錢,也算本事。
他們就是悶得慌,才在這邊曬太陽貓冬呢,已經在這邊聊天打屁差不多兩個時辰了。
老人聞言笑了笑,點頭道:“我是遠游至此的外鄉人,桐葉洲雅言說得蹩腳,只能聽個大致意思,你的好意心領了。”
瘦猴漢子好奇問道:“外鄉?怎么個外鄉?”
老人說道:“來自寶瓶洲。”
一行人頓時呲溜一聲,只覺得后背直冒冷氣,老家伙是個硬點子,肯定扎手!
廢話不是,從那個寶瓶洲那邊南游本洲的過江龍,道行能差了?
惹誰都別惹寶瓶洲的人,如今幾乎是桐葉洲山上山下的共識了。
沒法子,那邊確實出人才啊。
比如那位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可不就是出身寶瓶洲?
那個叫姑蘇的胖子,離開鬼城之前,就曾信誓旦旦,說自己與年輕隱官是相逢莫逆的至交好友,說那位陳劍仙生得身高一丈,膀大粗圓,相貌猙獰,光憑那副相貌尊榮,就能震懾兇邪鬼祟了,還建議他們這撥不是練氣士的江湖兄弟,只需要直呼其名年輕隱官,以后走夜路就不用怕了。
他們當然不信,就憑你這個每天對著汪幔夢流口水的胖子,也能與那位遠在天邊、高高在上的隱官稱兄道弟?只是再不信,嘴上也得捧著對方,沒轍,還是因為在對方手上吃過苦頭,不是被吊起來,就是被綁在梁上當君子,這都沒什么,主要是那位梁上君子,剛打盹,就猛然驚醒,發現自己身邊突然坐著個七竅流血的女子,在那兒梳頭發,等到嚇暈過去再醒過來,發現自己依偎在女鬼懷中,它低頭凝視,與之對視一眼,就又昏死過去……
度日如年,這段時日在城內的慘淡經歷,出去以后都可以寫本志怪小說了。
宋雨燒徑直走去那座舊城隍廟。
一地風水如何,走慣了江湖的老人,大致還是能夠看個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