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這個答案,需要等到陛下與那位昔年的“小叔子”見過面,也可能其實陛下心中早有定論,今日“駐蹕”黃花觀,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據說黃花觀這邊,劉茂每年都會將親筆撰寫的青詞綠章、三官手書和節慶符箓,主動請人送入宮內,陛下也會轉贈給一些依舊在朝堂當差的文武老臣,其實意思很簡單,就是劉茂借此機會,幫著皇帝陛下證明一事,大泉劉氏先帝的兒子劉茂,還活得好好的,陛下隆恩,劉茂感激涕零,故而潛心修道之余,愿為姚氏新朝略盡綿薄之力。
不知不覺,走著走著,姚嶺之就與韓國師更換了位置,她與師父劉宗,還有少年簡明一同走在小巷最后。
走在前邊的姚仙之一瘸一拐,放緩腳步,轉頭笑道“國師,這個劉茂,可不是省油的燈,打小就城府深沉,擅長算計和籠絡人心,要不是他跑去當道士了,輪不著我當京城府尹,我姐那邊的江湖事,也該是劉茂一并打理了,這廝的才情,確實是好,就說當年前朝編撰的那部元貞十二年大簿括地志,四百多卷的大部頭著作,其實真正負責提綱掣領的總裁官,就是劉茂。”
“前些年我一直盯著他,還算老實,而且劉茂還是個精通術算的高手,書架上邊好些算數著作,我都是看天書,不過我覺得劉茂這些年修心養性,可能一開始還有點想法,如今卻不是做做樣子,是真打算安心修道了。上次我來這邊,還與我說了些推心置腹的言語,當然,話是難聽了點,反正劉茂打小就喜歡跟那些他打心底瞧不上眼的人,故意說話陰陽怪氣。”
姚嶺之小心翼翼瞥了眼皇帝陛下的臉色,看不出什么,加快腳步,伸手擰了一把這個弟弟的肋部,提醒他別妄言劉茂。
姚仙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真正的心里話,陳先生說過,劉茂這家伙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只需運作得當,說不定大泉王朝未來百年之內,可以多出一個幫忙綿延國運的元嬰供奉。正因為陳先生有這個判斷,姚仙之才敢在今天這么說,不然當了這么久的府尹大人,真當他是個酒囊飯袋嗎
姚近之笑了笑,不置可否。
姚仙之輕聲道“到了。”
轉入一條巷弄拐角,黃花觀那邊,劉茂收斂心神,手捧拂塵,走到小巷中央位置,等到皇帝陛下一行人走近,劉茂打了個道門稽首,“黃花觀住持道士劉茂,拜見皇帝陛下。”
劉茂起身后,再次行稽首禮,“劉茂見過國師,府尹大人。”
姚近之笑道“不必多禮。劉茂,我們好像多年沒見面了”
相較于那個野心勃勃、狂悖無禮的大皇子,姚近之對這個劉茂,其實沒有太多私人恩怨。
道觀里邊的兩個小道童,當場傻眼,滿腦子一團漿糊,什么禮數都給忘了,何況他們懂什么禮數,師父平日里也沒教過啊。
所幸好像那位皇帝陛下也不生氣,反而是姚仙之伸手按住個小道童的腦袋,調侃道“怎么不皮了平時的那股子橫勁呢”
劉茂神色愈發恭敬,再不以道門稽首,以臣子行彎腰揖禮,輕聲道“啟稟陛下,距離上次一別,十余年,快若彈指一揮間。”
韓光虎打量著這個觀主,劉茂作為前朝余孽,能在陛下的眼皮底下活到今天,果然不是沒有理由的。
進了道觀,姚嶺之臨時提出要去道觀主殿祭拜,眾人視野所見,唯有饗殿和寢殿各一,因為是皇家敕建,道觀雖小,規格卻不低,饗殿深廣肅穆,光線略暗,暖閣去殿不過三尺,兩者間以黃色龍幔遮掩,鋪設有一幅華貴地衣,放了兩把古色古香的交椅,褥以團龍黃錦,用孔雀翎織正面龍。只是神臺那邊祭品簡陋,簋中只有三塊肉,黍數粒而已,禮器粗樸,多是朱紅木器。
劉茂立即取來一支香筒,等到皇帝陛下捻出三炷香,眾人皆腳步輕輕,退出大殿。
皇帝陛下敬過香,沒有立即走出大殿,而是推開那道黃幔簾子,去暖閣那邊看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