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碧籠走下臺階,身穿一件“鳳沼”法袍,即便是見著了一位在浩然天下擁有神號、品秩最高的東海水君,一位不過元嬰境修為的女冠,依舊顯得神色自若,一揮拂塵,以心聲微笑道“先前已經收到主人密信,得知諸位要蒞臨敝觀,等候已久,就有請陛下抽調出殿前司禁軍,將白米巷附近戒嚴,免得道觀附近太過喧鬧。”
黃幔在扈從中修為最高,總覺得眼前這位女子國師有點古怪,只是具體哪里古怪,又說不上來。
就像缺少了一點人味。
王朱瞇起眼。
竟然是個瓷人。
王朱跨上臺階,說道“讓虞麟游和黃山壽,立即來這邊見我。”
呂碧籠側過身,等到王朱率先跨上三級臺階,這才跟著挪步,聞言點頭而笑,“水君稍等片刻,我這就喊人過來。”
只見女冠從袖中摸出一只折紙而成的青鳶,雙指并攏夾住紙鳶,將其放在嘴邊輕聲言語一句,東海水君駕臨積翠觀,有請太子殿下和大將軍黃山壽一同趕來此地相會。
隨后呂碧籠將那只青色紙鳶輕輕拋向空中,流光溢彩,如飛鳥振翅去勢極快,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流螢。
女冠將這一行外鄉貴客領到一間雅致房間,取出一套御制茶具,呂碧籠屈膝而坐,開始煮茶。
王朱盤腿而坐,單手撐膝,托著腮幫,也懶得在意對面那位“鳩占鵲巢”的女冠,只是轉頭望向外邊的庭院。
宮艷以心聲笑道“聽說那黃山壽是個遠游境武夫,才四十來歲,也無明師指點,一身武藝,都是沙場中搏命廝殺出來的,如果傳聞不假,短短十年之間,連破三境。”
李拔說道“難得一見的廟堂大才,虞氏王朝就靠他撐著了。儒家的仁義禮智信,都不缺,此人氣度,廡殿甚大。”
黃山壽出身貧寒,讀書不多,年少就投身邊軍行伍,當年一洲陸沉,黃山壽沒有跟隨虞氏老皇帝一起逃亡青篆派秘境,而是在妖族大軍的重重包圍之下,拉起一支精銳輕騎,以戰養戰,很大程度上牽扯了一座蠻荒軍帳的精力。曾經專門派遣一位玉璞境妖族,專門負責截殺此人,數次拋出魚餌設置陷阱,黃山壽卻好像擁有一種未卜先知的戰場直覺,不曾咬餌,直到兩座天下的大戰落幕前期,黃山壽的那支精騎,也不曾停止對妖族在虞氏王朝各地駐軍的襲擾。
所以天目書院的新任副山長溫煜,這位戰功顯赫的儒家正人君子,曾經公開評論一句,武將黃山壽,此人就是虞氏王朝這座茅坑里的玉石。
溫煜毫不掩飾自己對黃山壽的贊譽,以及對虞氏王朝的厭惡。
黃幔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捻動鬢角一縷發絲,笑瞇瞇道“才是不惑之年,就到了功無可封的地步,這不是功高震主是什么。”
宮艷冷笑道“要不是溫煜的那句話,以虞氏老皇帝的猜疑性格,估計當不了幾年大將軍,就可以養老去了。”
結果黃山壽沒來。
只來了一個虞氏王朝的太子殿下。
坐在呂碧籠身旁,虞麟游滿臉歉意,解釋說黃將軍除了住持一國兵部事務,兼領刑部尚書銜,剛好有個緊急會議,涉及兩部衙署所有重要官員,故而黃將軍實在脫不開身。
呂碧籠似笑非笑,轉身遞給太子殿下一杯熱茶。
難為虞麟游了,幫助黃山壽找了這么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王朱依舊沒有轉移視線,盯著庭院里的一株矮樹,漫不經心道“既然黃山壽的架子這么大,那就勞煩你們虞氏王朝,多給幾個榮銜,例如太子太保之類的,讓黃山壽就此告老還鄉去。反正仗都打完了,還要一個大將軍做什么,不如就此榮歸故里,好好休養,用心鉆研武學,說不定熬個二十年,就能幫你們虞氏王朝多出個鎮壓武運的止境宗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