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處,魏帝忽然覺得若真要退這門婚事,反倒可惜了。
不過這也側面說明陸家家風雍和,再加上陸衍之死確實有損魏國信譽,自己確實不應對陸家有任何貶損了,反倒應該加以褒獎撫慰。
于是魏帝轉頭問旁邊的陳燦:“如今那些舊國遺族可都還安分么?”
陳燦小心翼翼對答道:“燕、趙、韓、魯、齊的遺族只有趙國姜氏、魯國馮氏在長安,燕國的慕容氏自從前燕主慕容放及其子先后故去,本家已經不在,旁支人丁稀少,如今都住在汝南一帶。韓國張氏現居長安,族長張琦封景侯。齊國……”陳燦不知為何魏帝今日問起這些事,因齊國境況稍有些不同,拿捏言辭之際,一時語噎。
“回陛下,齊國俞氏曾因牽涉先帝乳母家侵占臨淄皇陵用地一案,所有男丁皆已被誅,其年幼子女皆充沒為宮役,大多也在長安。”劉炳回答的行云流水,站在旁邊的陳燦不由暗驚,后背上的汗珠劃在脊上,冰涼刺骨,猶如刀割。
魏帝聽罷,不由得抬起頭來多看了劉炳幾眼。
劉炳曾服侍過先帝,自己不過是看在他以往對先帝的忠心,才讓劉炳以內侍副監的身份留在自己身邊,正監還是選擇了打小服侍自己的陳燦。劉炳一向小心翼翼,從不做任何越矩的事情,整天低頭哈腰,連話也不敢多一句。
劉炳越是如此,他越是懶得搭理,索性丟給他一個副職。一是給他個小小的教訓,要知道寧靜淡泊的代價是仰人鼻息,二來,跑腿傳話這種事交給一個先帝老忠奴去做反而比權重勢大的心腹要來的踏實。如今看來,這個老忠奴也有回心轉意的一天,如此殷勤地接話,如同小孩子一般努力地向長輩示好。
想到這里,魏帝心中略有一絲暢快,索性起了身,看了看劉炳身后奉上來的東西。
吳國剛被滅,闔宮查抄,自然拿不出太好的禮物。前吳主和夫人所獻在禮單上皆有注明,因東西繁多,只挑了幾樣呈到御前。剩下的就是那些世子、郡主們的禮物。真金川扇、銀鑲象牙箸、閩中佛手、貢米貢燕,都頗見心意。其余諸物,第一眼看上去還算尚可,細看就有些差強人意。尤其是最遠處盤子拖著的一對銀鑲白玉鐲子,玉的成色原不是很好,且非金鑲,鏤花樣式也是幾年前時興的雙雁卷草,內宮女眷早就看嫌煩了,富賈之家只怕都不屑于戴。
魏帝笑了笑,道:“倒是難為他們了。都送到陸昭儀處由她挑選便可,貴重與否是其次,心意最重要,只當解昭儀思鄉之情。”
劉炳附和道:“陛下用心良苦。陛下若要解昭儀思鄉之情,不如借這個當口把陸家的人遷到長安。陛下平定趙國時,將趙國姜氏一族悉數遷入長安,才使平原民變半月之內平復。陛下的這些舉措,朝野無不稱贊。如今吳國剛降,留在建鄴,只怕一些殘留的勢力會攪得江左不安。陛下何不效仿前法,防患于未然?若楚蜀等國見陛下仁德,又何愁歸心不生?”
魏帝笑容微展道:“那就依前趙保國公故事,只賜嘉號無封地,封前吳王陸振為靖國公,遷居長安。”
擬詔,備案,發書,將作大臣斟酌敕造國公府之事,太常、大行令著手冊封儀式的準備。一時間,宣室殿的人往來不絕。劉炳帶著一眾內侍走出了宣室殿的大門,看也不看陳燦一眼,仿佛對他已經并不十分在意了。他很清楚,長安城內的勢力更迭就如同這來往的人一樣,如浪如潮,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