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今日淺蝣出其不意的做法讓梅內宮終于懂得“識趣”二字如何書寫,交代完要說的話,她抖動著腮幫子退了出去,末了還朝銀翹使了個眼色。
嘖,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銀翹送走了梅內宮,回來的步子似乎都沉重了一些,她手中的帕子被捏作一團而不自知。
“送走了?”淺蝣斂了做戲的病容,用發巾仔細地擦拭著未干的頭發,面上一派云淡風輕,甚至眼皮都未曾掀動。
“回殿下,梅內宮她……回了。”這一句話中,吞咽的情緒何止萬千。
淺蝣停了手中的活計,抬頭看了銀翹一眼,那一眼中好像包羅了似是而非的詢問之意,又好像真的只是下意識的回應。
銀翹暗垂眼簾,下唇微咬,沒有再多做解釋,只是規矩地捏著帕子站在那處。
“為孤更衣裝扮,孤,今日進宮。”
綿蒼浪終究只是綿蒼浪啊。
她將擦拭好的頭發攏到身后,吐出一口濁氣,雙眸開合之間,復疊了幾世的孤寂和堅韌。
她的命,她來掌!
屋外艷陽高懸,屋內之人較之似乎更加光芒萬丈。
“殿下,當真要入宮?”
淺蝣歪著頭,添了幾分少女的天真,笑吟吟地說道:“我可以不去?”
“殿下……”銀翹蠕動著嘴唇,終是沒能將后面的話說出口。
昭鳳府,無鏡。
淺蝣除了沐浴時偶爾從水面的倒影中窺得面目一二,對于原身的長相并不知其全貌。
是以,當她命銀翹取出私藏的銅鏡時,雖已有了心理準備,還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一副焦愁面,一雙含怒目,病態兩靨生,枯槁一身輕。
淺蝣眉頭微蹙,鏡中膚色蒼白、兩頰凹陷的面容立時掛上三分戾氣。
嘖,當真是個不討喜的長相。
可她猶記得,夢境中的原身,十歲時是那般青蔥稚嫩,眼中閃著點點星光。
而今的她,眼中埋葬了昨日的意氣風發,只余無盡的灰暗。
本該翱翔天空的鷹隼,折了翅膀,困囿于籠中,終日仰人鼻息而活,成了她最不齒的金絲雀,何等悲戚。
“殿下,莫看了。”
“怕什么?”
她看,自是要看,甚至還要將每一處都看個分明,她要將這副病容烙印在她這一世的靈魂里,時刻提醒自己,有些人,欠了別人的,總歸是要還的。
淺蝣板正著身子和鏡中的自己對視,既沒有惱,也沒有癲,好似在和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無聲交談,平靜的讓銀翹心慌。
“殿下,奴婢為您梳妝吧。”
薄粉胭脂淡,青絲鬟發墜宮鴉,鬢間一朵海棠花,玉簪寒如碧水,蛾眉青黛畫。
竟也算得一個弱柳扶風的嬌嬌兒。
清新脫俗若白梅盎然,可依然同那熾烈灼人的“鳳氏之美”不可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