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門碼頭。
公主樓船微微一震,緩緩離開碼頭,順流而下。
前有艨艟戰艦開道,后有運輸船舶相隨,數十艘大小船只,組成一支規模頗大的船隊。
公主座船上,一間雅致小廳中,長樂公主身著淡黃宮裝,秀發垂肩,未施粉黛,不著鞋襪,收攏雙腿,悠然閑適地斜倚榻上,隔著一副綴珠紗簾,與倪昆說話。
“本宮封地,位于靈州長樂郡。
“靈州去歲大旱,秋糧絕收過半。冬季也幾乎無雪,開春以來,卻又連雨月余,以至洪水爆發,湖泊漫溢,山崩多處,受災百姓數以十萬計。
“又有綠林悍匪、江洋大盜明火執仗,趁亂打劫,靈州地方官府又要救災,又要剿匪,已是疲于應付。
“本宮此次離京,實為代表天子巡撫災區,賑濟災民。等到了地方,賑災之時,倪昆你也要參與進去,出一份力。這,便是本宮要你辦的第二件事。”
倪昆毫無畏難之色,對著紗簾之后,長樂公主朦朧身影拱手一揖:
“在下定全力以赴,必不教殿下失望。”
他很清楚,長樂公主并不是要將賑災之事,交給他來主持,這未免也太兒戲了。
安撫地方,主持賑災,自有長樂公主和地方上的專業官僚。
讓倪昆參與進去,只是為了考察他的應變能力、溝通能力、組織協調能力。
畢竟賑災事務千頭萬緒,最是考驗一個人的實干才能。
而倪昆雖然并沒有類似經驗,可就算心里沒底,此時也必須展現出強大自信,絕不能有絲毫猶豫畏縮。
……
京城,鴻雁樓。
“師琪姑娘”的小院中,韓驚濤背負雙手,靜靜站在門簾之前,等著師琪回復。
“金公子要妾身做什么?”飄渺輕靈,略顯慵懶的女聲響起。
“幫我殺一個人。”韓驚濤淡淡道。
“殺誰?”
“倪昆。”
“倪昆?可是那位‘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倪昆?那位‘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共銷萬古愁’的倪昆?”輕靈女聲,透出一絲驚訝。
韓驚濤毫不意外。
鴻雁樓的師琪,雖不以美艷聞名,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其中棋藝最佳,堪稱國手。又喜好詩詞,乃是著名的青樓才女。
而倪昆當日在長樂公主文宴之上,當眾賦詩數首,這些時日以來,其詩已通過當日與宴賓客,在京師文壇漸漸流傳開來。以師琪對詩詞的喜好,沒聽過倪昆的詩作才叫稀奇。
聽師琪的語氣,似對倪昆頗為欣賞,可韓驚濤并不擔憂,他有足夠的底氣說動師琪。
“倪昆乃天命魔教教主,有天魔之稱,殺人如麻,兇殘成性,甚至能駕馭厲鬼,勾魂攝魄,將活人變成行尸走肉……”
“哦,說書先生們江湖故事里的天魔倪昆,竟也是那位詩人倪昆?這倒是稀奇了。”
師琪語氣平淡,波瀾不驚,似乎并不在意倪昆“魔教教主、天魔”這身份。
“師姑娘意下如何?可要參與弒魔之舉,為天下除此大害?若師姑娘出手,我愿以黃金千兩相酬。”
“抱歉,妾身早已退隱,不再接這種生意了。”
“是嗎?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韓驚濤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
“對了,我父親近日忽然提起了八年前,師郡守縱敵入關的案子。
“據我父說,當年之案,似乎別有隱情?先帝或是受奸人蒙蔽,冤枉了令尊?
“可憐師郡守一世清名,蒙冤身死,舉族男丁皆遭刑戮,女眷亦被充入教坊司……即便如此,師郡守死后,還要因通蠻縱敵之罪被世人唾棄,乃至載于史冊,遺臭千年……”
搖了搖頭,韓驚濤抬手一禮:
“既師姑娘已經退隱,那在下也就不打擾姑娘清修了,告辭。”
剛轉身走了兩步,門簾后,再次響起那女聲。
這一次,聲音仍然輕靈動聽,可那絲絲慵懶已然消失,多了幾分低沉壓抑:
“公子且慢!你方才說……我父親當年的案子別有隱情,乃是被冤枉的,可是真的?不是在騙我?”
韓驚濤嘴角一挑,浮出一抹得計的微笑,也不轉身,淡淡道:
“以我的身份,用得著騙你?”
“若我愿意出手……”
“本公子便說動父親,為你父洗冤,還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