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皇極殿大朝結束之后的張鎣和吳玉，應是極度郁悶的，昨日普恩寺之事，惹得皇上大發雷霆，司禮監和內閣都被皇上狠狠地訓斥了一頓，本來是去見萬貴妃的兩位辦案大臣也被皇上一起訓了。二人灰頭土臉的出了宮，也不回自己的辦事衙門，急急地奔著普恩寺，勘察案發現場去了。
普恩寺周邊的街面上都是一隊一隊的五城兵馬司的士兵。來來回回地巡邏著，普恩寺里則都是錦衣衛的人。兩位大人和守門的錦衣衛交涉了一番，才被放進寺內。昨日寺內的僧人都被軟禁在僧房之內，錦衣衛的幾位百戶正在挨個訊問。受傷的二十幾號人都被安排在兩間偏殿之內治療，太醫院的幾位太醫忙活了一晚上，現在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被佛像砸傷的十幾名錦衣衛倒還好辦，有盾牌和軟甲護著，不過是些硬傷，這十幾位體格健壯，有幾日就能好轉。一開始就在殿中的十個人，包括萬喜和萬達，還有四名千戶四名百戶，兩名百戶已經被炸身亡，其余八人都被妖物的紅光攝了魂魄，雖然身體并無大恙，但不論旁人如何呼喊，都人事不知，也不知道何時能醒轉過來。
兩位大人看望完傷患，就奔大雄寶殿而去。此時大殿里里外外有十幾名錦衣衛的旗校守著，現場還保持著昨晚事發后的狼藉一片。殿外腳印紛亂，大雄寶殿一扇正門被炸毀，地面上還有幾塊未燃盡的門框。另外一扇門還保持原狀，依舊是關著的。兩人先繞著大雄寶殿轉了一圈，沒發現什么異常，就吳玉在先，張鎣隨后，進入了大雄寶殿。
大殿內一片狼藉，滿地都是佛像的碎塊，隱隱約約還能見到地上的兩處焦痕與血跡，應該就是被炸身亡的兩位百戶尸身所在之處。本應是供著三尊佛像之處現在只剩兩尊了，缺了中間一尊，甚為突兀。供桌，方案，貢品，法器，和尚打坐的蓮臺、蒲團，亂七八糟的混在一起。兩位大人開始仔細查驗大殿內的情狀。吳玉先繞著大殿內走了一遭，殿內的燭火只燒了一小半，應該是案發之時就都滅了。東西兩側的八盞宮燈內，七盞里的燈燭也是剩了一大半，但是西側有一盞宮燈，全都燒完了。想必應是昨晚唯一沒有熄滅的一盞，燈燭燒盡才滅了。吳玉摘下了白紙燈罩，細細的查看里面的情形。銅燈豆里只剩一點沒燒完的燈芯，其他什么都沒有了。吳玉剛想把燈罩放回去，就發現燈罩內壁有個什么東西，小心翼翼地拿下來一看，是一張燒了還剩一小半的白紙片，紙質堅韌，細長的，一端是燒焦的痕跡，一端平滑圓潤，看不出是個什么東西。吳玉就拿出一方白帕，小心地把這白紙包了起來。
因為發現了此物，吳玉又把其余的七盞宮燈細細查看了一遍，但再沒有發現類似的東西。吳玉查看完燈燭，又開始查看地上的破碎佛像。佛像都是膠泥的碎塊，拿一塊在手里捏了捏，堅硬如石，看來這膠泥里肯定是混合了什么別的東西，才會如此堅硬。吳玉大略的看了看，碎片沒有被炸藥炸過的痕跡，應該就是倒地之后硬生生砸的四分五裂。吳玉抬頭看了看尚且完好的兩尊佛像，高有丈許，看著就十分沉重，又過去推了推，紋絲不動，加了十分的力氣又推了一次，還是紋絲不動。吳玉頓覺詫異，細看神像的底座和神臺之間應該是有東西給黏住了，黏的十分牢固。吳玉頓覺十分納悶，這佛像本就十分沉重，底座又是黏死的，怎么會突然就倒了呢？莫說是有人推到，就是拴一頭黃牛，也未必一下就能拉倒。吳玉又看了看另一尊佛像，這尊佛像同樣是推不動，但吳玉細看之下，發現這尊佛像大腿處有一處破損，看破損的新舊程度，應該就是昨晚破的。吳玉推測可能是中間的佛像倒了砸成碎塊，飛起的碎片正好磕到了這里。但此處破損很深，看深處黑黢黢的，吳玉把眼睛貼著破損處細看，感覺這佛像內好像竟是空的，外面是一層厚厚的膠泥做的胎身。想來這碎片應該是又尖又快，把佛像表層厚厚的膠泥都給穿破了。吳玉用手指關節用力的敲擊佛像的小腿那里，隱隱地有些空曠之感，推測這佛像竟然可能是中空的。吳玉又去檢查倒下的那尊佛像的神臺處，這里平平整整，只有經年被佛像壓著的一點痕跡，別無其他痕跡遺存，吳玉也覺得此處不合常理，甚是古怪。
兩位大人檢查完了大殿內的一切，碰了碰剛才的發現，然后就雙雙站在大殿的正門前。還沒打開的那扇門無人敢動，萬一貿然推開，再爆炸一次，破壞現場不說，小命還要不要了。兩位大人站在半米開外，大略的望了一望，門上沒有任何奇怪的東西，就是普通的雕花木門，貼了雪白的窗紙，門框、門檻也都看不出什么異常。表面雖查上不出異樣，但也不敢門打開仔細查驗，誰也不敢打包票說這門沒危險。瞧了一遭，看不出什么端倪，二人就把目光聚焦到了被炸懷的那扇門上。門已經炸的四分五裂，但門框門檻都還沒遭到什么大的破壞，二人一寸一寸的看，看不出有明顯被人動了手腳的跡象。也可能暗藏的機關就在門上，但是門已經炸的四分五裂，燒的只剩幾段殘骸，想查也無從查起。
吳玉撿起地上一塊未燃盡的門框聞了一聞，除了焦胡的味道，還有一絲殘存的火藥味，看來是有人在門上布置了硝火雷一類的機關，撞門的時候觸發了機括，火藥就炸了。但是剛才細細驗看過了，看不出被人設置了機括的痕跡，難道是只有這扇門被放了火藥，恰好被撞了？此事如果說是巧合，那還真是讓人無法相信。
吳玉拿著黑黢黢的門框正沉思，旁邊的站著的張大人拍了一下吳玉：“吳大人，你說這妖物是何時潛入寺內的呢？又是藏在了哪里呢？錦衣衛的人那幾天可是把這寺內外查的仔仔細細啊。”
吳玉四周看了一遍：“看殿內布局，還有當時軍士們的值守情況，從門窗進入的可能性很低，您說會不會是？”吳玉說著指了指殿頂。
張大人盯著房梁看了一下，就喊殿外值守的軍士快去找一架梯子過來。然后繼續仰頭看著殿頂：“你說妖物是在他們做法事的當晚潛進來的還是提前潛進來的？這妖物是不是真的能穿墻遁形？”
吳玉也是一臉的疑惑：“這下官可就不敢妄言了，不過根據我五月初目擊的那個案子來分析，妖物可能未必就會穿墻術這樣的妖法，不然它也沒有必要越墻而下，從我面前遁走了。直接穿墻而走，豈不省事。至于它是何時潛入的，咱們還是先看看殿頂的情形再說。”
正說話間，殿外的兩個軍士就抬著一架長長的竹梯進來了。張大人讓軍士把梯子在大殿正中的一根木梁之下架好，穩穩扶住，自己慢慢地沿著梯子爬上了木梁邊。這木梁是最結實的松木，有八九歲孩童的環抱粗細。屋梁上都是灰塵，張大人瞇著眼睛，大氣也不敢喘地看了一遍，，沒有足跡或者擦痕，倒是有幾只死了的飛蛾尸體，不過似乎是死了好久，沒什么可疑。張大人讓下面的兩個軍士把梯子移動了好幾處位置，把殿內的木梁大略地都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痕跡。張大人悻悻然地下了梯子，揉了揉被灰塵迷了的眼睛，干咳了幾聲：“哎，吳大人，看來咱們還得從別處查起了，梁上都是灰塵，如果有什么東西待過，肯定會留下痕跡，但以我所見，什么都沒有。”
吳玉也是十分詫異：“這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來無影去無蹤，這可讓我們從何處著手？哎，我們再去問問案發當晚大殿內外的軍士，還有此間誦經念佛的和尚，看看是不是能發現什么蛛絲馬跡。等殿中的那八個人醒轉過來之后，咱們也可再去問一問此案的來龍去脈。如果再查不出什么眉目，你我這項上的烏紗，恐怕是保不住了。”
張大人也是一臉無奈地嘆了口一起，讓殿內的軍士撤去竹梯。他無可奈何地又環視了一圈大殿：“有忍賢弟，走吧，咱們還是先去問問審這寺中眾僧的錦衣衛百戶，看看他們問出了什么名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