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看到別人在趕路,葉安總是很奇怪,他們為什么總是行色匆匆?為什么步伐紊亂疲憊?為什么一口一口咬著香脆的干餅,卻依然面無表情?為什么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地浪費生命?
行走難道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嗎?
吃餅難道不是一件極快樂的事情嗎?
生命怎么可以被浪費?
葉安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永遠閉上眼睛之前,用力地踩一次地面,吃一口他們咽不下去的干餅,好好地度過醒著的每一分鐘。
多么奢侈的幻想!
所以他總是很珍惜每一次醒來的時間,想透過這扇窗戶,拼命記住更多。
但是太快了,太短暫了,太朦朧了。
三年了,整整一千多個日升月落。
但葉安只能朦朧記得,秦叔總是在路上。
他走過很多地方,山巒峽谷,戈壁荒漠,遠古禁地……
秦叔孤零零的左手,總是緊緊攥著青劍,青劍總是紅沉沉的;
他的腰間,總是掛著一個灰色面具,像一只鷂子;
他空蕩蕩的右袖子,總是隨風飄擺,時不時撫到葉安臉上。
秦叔說他要找一條新路,原本這里是有路的,但那條路現在關上了,如果能找到新的路,葉安也許就能活。
可是……他還有時間嗎?
三年過去了,秦叔背心傳來的熱流,從一道變成了三道。
可葉安每天醒來的時間,卻從一個時辰,變成一刻鐘。
也許很快,他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秦叔,我會死嗎?”
秦韜玉沒有轉頭,良久的沉默。
葉安明白了。
秦韜玉遙望大海深處,水天相接之處,一道白色浪線似的海岸線若隱若現:“不公平……”
……
他們身后,甲板的露天餐桌上。
劉蒙看了一眼船頭一大一小的襤褸背影,心不在焉地叉起一小塊牛排,塞進嘴中細細咀嚼。
他端起最新款的琉璃杯,微微飲了一口紅葡萄酒,掩飾喉頭緊張的滾動。
“杜伯爵號”是帝國研究院推出的最新式蒸汽游輪,需要四十個氣修武者合力,才能夠驅動。
這也就給殺手創造了極佳的入侵條件。
大人物們早在杜伯爵預定游輪時,就開始制定這一次刺殺計劃。
海風吹來咸腥,起浪了,甲板微有些顛簸。
他悄悄斜眼,細細望了望“杜伯爵號”最高的一層。
杜伯爵在帝國權勢滔天,但他不是這次的目標。
他的老師才是目標,帝國十二先生之首,也是帝國研究院的首席,【博聞先生】張華。
要近距離刺殺一個神修高手,絕不是件易事。
神修高手能感知周圍所有的風吹草動,更能輕易扭曲一個人的意志,意志不堅定者,神不知鬼不覺,神智就會產生偏差。
張華是帝國神修高手中的佼佼者。
近身刺殺,是不可能有機會的。
但神修高手的身體素質,卻不會太高。
尤其是,“杜伯爵號”像一艘孤島,漂浮在茫茫的西海之上;
尤其是,西海平靜的波瀾底下,有無數可怖的海獸。
大人物們經過縝密的研究論證,制定了詳細的計劃,用血齒鯊,編織一個陷阱。
十天前,數十艘小漁船散布到周圍海域,他們攜帶特制的成癮秘藥、美味血食,將原本廣泛散布在海域中的巨型血齒鯊,匯攏聚集在周圍一片十公里的小海域中。
血齒鯊能夠嗅到海里十公里內的血腥氣,所以,他們只要制造足夠多的血腥味,就能吸引方圓十公里內所有的血齒鯊聚集。
到時再將杜伯爵號搗毀、沉水……
劉蒙深吸一口氣,在船上,跟他一樣的死士,總共還有七個。
他從袖子里掏出了琉璃瓶,里頭裝有紅色秘藥。
人只要喝下秘藥,就會渾身血管暴突皸裂,血液盡流而死,這是專門為吸引血齒鯊而配制的。
劉蒙微微吸嗅鼻頭,空氣中多了一股甜香的血腥味,其他人開始行動了。
他再次將目光注視到那背著孩子的怪人身上。
一個穿著破爛、潦倒不堪的獨臂流浪漢;
一個身體像死尸般僵硬,只有一張嘴能開口說話的怪小孩。
他們來自哪里?有什么過去?又是如何上到這艘非富即貴的船上的?
不重要了。
上佳的餌料人選,買一贈一。
劉蒙站起來,捏了捏手心的秘藥,一步步緩緩靠近這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