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當天就結束了,飲宴過后,陳凱照例住進了驛館,轉天亦是照例在城里面閑逛了起來,順帶著收購一些本地出產的貨物。
奈何,圍城日久,隨著三水被清軍攻陷,原料輸入降低,貨物越來越貴了不說,當鋪的生意倒是越來越好,而越來越多的百姓淪為赤貧,陳凱此行的收購任務便是折騰了一天才算是勉強完成。
到了入夜時分,陳凱七拐八拐,到五仙觀左近的仙鄰巷處,拐進了一處名為海雪堂的所在,敲開了大門,報上了姓名,但卻被告知主人不在家。
留下了拜帖,陳凱轉而回返驛館。街巷之間,乞丐比上次來時還要多上幾分,仔細想想,這應該還是杜永和把大批的乞丐抓走以供抵償貨款之后的情況,否則只怕是還要更多上幾分。
廣州自三月初圍城開始,至今日已經七個月了。雖然交通未有全面斷絕,但是城內商業萎靡,物價高漲,這都是不可避免的。這對大戶人家來說算不得什么,但是小家小業的,有限的存蓄也早已花光了,若是連個營生都做不下去了的話,那么也就剩下沿街乞討的份了。
走在路上,陳凱細細的思索著,只是未走多遠,卻看一抱著琴的中年男人從一間當鋪里走了出來。那男人看面相,當是個放蕩不羈之人,身上穿得也不算窮苦,卻不知為何要跑到當鋪這等地方。
這人與從陳凱擦肩而過,下一秒,陳凱卻突然轉過身,對其問道:“可是鄺舍人?”
中年男子轉過頭,看向陳凱時亦是滿臉的疑惑。眼見于此,陳凱當即上前自我介紹,卻是那中年男子還是思索了好一會兒才依稀想起了陳凱這號人來。
“下官一個從七品的中書舍人,識不起陳知府這樣的封疆大吏。”
一介從四品的知府,還是個手里面就只有一個縣的知府,這句“封疆大吏”,實在是把陳凱譏諷了一溜夠。
說罷,中年男子轉身就走,仿佛與陳凱說句話來都會臟了他的唾沫。此人如此無禮,便是陳凱的從人也無不激憤。然而陳凱卻并不以為意,反倒是追了上去,直接攔住了中年男人的去路。
“久聞鄺舍人有魏晉遺風,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只不過,看來鄺舍人對在下是有些誤會。”
“誤會?”中年男人眉頭一皺,指著路旁的乞丐便向陳凱喝問道:“那些被杜永和強擄入營的貧苦百姓,不是都轉手賣給你了嗎?這里面有什么誤會!”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陳凱搖頭苦笑,繼而與中年男人解釋道:“鄺舍人怎知我陳凱不是在救他們,怎知那些隨我離開廣州的百姓如今日子過得如何,有沒有吃上飽飯,是不是比沿街乞討、露宿街頭的時候過得更好?”
“怎么,被你這外鄉人買走了,還不是當奴隸使喚?!”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陳凱自知他也是沒有辦法給中年男人證明,但是他既然把話頭引到了這里,自然是準備好了回他的話來。
“外鄉人如何,你鄺舍人當年流落廣西,云亸姑娘待你這個外鄉人如何?換言之,我陳凱一樣是流落粵東、閩南的外鄉人,你憑什么如此揣度我的為人?”
云亸的名字一出,中年男人登時色變。待他緩過勁兒來,那股子義憤填膺也過去了,拱手向陳凱行了一禮,為他方才的先入為主而道歉。但是對于陳凱以人來沖抵貨款的行為依舊表示了嚴正的不滿,并不愿意與陳凱再多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