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道臺,恭喜你”這六個字乍一出口,黃澍原本已經繃緊了的精神當即便是一松,而馮君瑞那邊則登時面如金紙,仿佛再少口氣兒就眼見著不活了。
奈何,驚喜過后,一個大喘氣的功夫,黃澍便從天堂跌入了地獄。隨即在二人目瞪口呆式的神色中,兩個膀大腰圓的明軍一撩帳篷的布簾子,就沖進來將黃澍的下巴卸了,粗魯的將這個正四品的文官給押了出去。
一切來得實在太快了,黃澍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出了帳篷,他才勉強緩過勁兒來,一再的高聲呼喊著諸如“陳老爺饒命”、“罪官對朝廷更有用”之類干巴巴的求饒。奈何,為防咬舌自盡,下巴已經卸了,能夠發出的聲音含含糊糊,幾乎很難聽得出他到底說的是些什么。
抵死的掙扎,耐不住那兩個身強力壯的明軍如鐵一般的臂膊,就像是兩個壯漢擒著一個小雞子似的,便徑直的押向了行刑場。
黃澍就這么被押走了,這是馮君瑞早前渴望但卻并不敢抱有太大信心的。說來,他只是個撫標參將,比起黃澍這樣人脈亨通的人物來說,實在只是個芝麻綠豆般的小人物。按照常理,馬得功必死無疑,已經有了一個高官大帥做底,黃澍更為有用,獲得赦免的幾率會更大一些,反倒是他,作為一個被陳凱臨陣點名過的清軍武將,總是更加危險的那個。
昨日的食難下咽、昨夜的輾轉反側,到了今天,精神已近崩潰,而隨著陳凱的大喘氣,更是幾乎昏倒在了地上。可是到了現在,親眼看著黃澍被押了出去,他在不可置信中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恢復了些許神志,隨即便轉身拜倒在陳凱的面前,一口一個“老大人活我如再生父母,罪將愿以侍奉父母大人之禮侍奉老大人”云云,感恩戴德,令人動容。
“侍奉?不必了,本官不準備讓馮參將留在中左所,你有你的去處。”
此言既出,馮君瑞的感恩戴德當即就被打斷了下來。不留在中左所,有他的去處,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是“回家”可以理解為“回到家中”或是“送你回老家”的另一種詮釋方式。
深深的咽了口唾沫,馮君瑞目光呆滯的抬起頭來,看向陳凱的目光中寫滿了哀求二字。然而陳凱對此卻只是輕蔑一笑,隨即從案上扔下了兩份文書,直扔在了馮君瑞的面前。而這兩份文書的封面上,一份書著“永歷五年三月十三虜福建撫標參將馮君瑞供詞”,另一份則分明寫著的正是那個早前恨不得撕了陳凱的嘴的那個話本小說的名字。
“書評,要寫精彩了,寫出你的深情實感來,再寫出張巡撫的技術優劣來,最好再來點兒張巡撫口述他和其他滿洲權貴,比如和攝政王多爾袞、皇太后布木布泰、小皇帝順治的激情戲才好。合格了,簽字、畫押、你的帥印本官要留下,你這個人就可以回去了。至于這些東西什么時候還給你,就要看你聽不聽話了。”
這些,分明就是把柄,陳凱從來就沒有打算過他,只是將他放回清軍占領區,但是那條足以勒死他的繩索卻依舊握在陳凱的手上。只要陳凱一有需要,他就得規規矩矩的照辦,否則這些東西一旦傳出去,清廷是不會管他是否被脅迫的,那就是滅九族的下場!
“陳老大人……”
話未說完,當即便被陳凱所打斷,隨即調笑的聲調再起:“不簽也不叫事兒,要不這樣吧,本官把黃道臺叫回來,你們兩個再加賽一場,看看哪個更聽話些,怎樣?”
“不,別,罪將,罪將簽就是了,求老大人看在罪將一向恭順的面上,別叫那廝回來了。”
說著,馮君瑞咚咚的磕在地上。這一次,并非木制的甲板,但是馮君瑞磕得動靜卻一點兒也不比黃澍在船上遜色,仿佛這顆腦袋里面的腦漿子已經被摧殘得凝固成了木頭似的。
“有時候,活著,比死了還難受,這個成語就叫做生不如死。”
那份供詞,上面寫著的東西有的是他說的,有的則是黃澍說的,現在屎盆子已經全都扣在他的頭上了。對此,馮君瑞干脆也是橫下了一條心,拿著筆就寫下了他的名字來,隨即按了個手印上去。而那份本來不過幾頁的話本小說,則需要他細細的品讀,若是代入不進去的話,書評不合格,陳凱這關還是過不去的。
馮君瑞已經開始細細研讀著話本小說,陳凱見他認真,也不再理會,自顧自的便走了出去,只留下馮三和另兩個標營士卒守在旁邊,監督他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