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尼拉,陳元良來了不知多少次了,一些風土人情,就算充當導游足夠了。倒是唐興遠聽了這個段子,反倒是對其多了幾分嗤之以鼻,原本對神祗的崇敬之情已然化作了對營造之人的裝神弄鬼的鄙夷,更是不愿再多看哪怕一眼,只是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僅此而已。
他是讀過圣賢書的,雖說沒有那個考科舉的能耐吧,可子不語怪力亂神的道理還是明白的。神明,他相信這世上是真的存在的,就像是對媽祖娘娘,他向來是信奉虔誠有加,對其他神祗也從未有過半點兒不敬。但是,對于那些打著神祗的旗號招搖撞騙的家伙,卻是從來不屑一顧的,就算是不得罪,也懶得理會。
唐興遠如斯,盡皆看在了陳元良的眼中。原本他就是說著解悶兒的,至于故事是不是真的,他本就無所謂,更不會為這些不相干的事情作什么辯解。
那客棧已經在賓南杜的邊緣了,二人繼續走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倒也不覺得無聊。兩旁是漢人的院落、商鋪,院子里如何外人自無暇得知,但是只看那些鋪面,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無論男女老少盡皆是在為著生計忙碌,伴隨著他們的操勞的則是貨物、錢款的往來如織。
這樣的景象,又一次讓唐興遠找回了置身于漢地的錯覺。就像是在瓊州的棉田、棉紡工坊,就像是在他參觀順德絲織時所見的桑林、繡房,就像是任何一處哪怕沒有受到粵海商業同盟,以及他們背后的那位陳撫軍的影響的所在,即便是最尋常的田土和街巷,也最不乏類似的景象。
這樣的錯覺,直到已經臨近了客棧,遠遠的見著幾個提著帕蘭砍刀的土著倚坐在樹下,懶洋洋的嚼著檳榔嘰里呱啦著。他是走南闖北過,異國他鄉也并非沒有去過,只一眼看去,就可以看出來那些土著是從骨子里透著愚昧和野蠻,用古中國慣常用的名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蠻夷。
托這些蠻夷的福,總算是又將他重新拉回了現實。只是轉過頭,同樣不遠處的客棧那邊,漢人仍舊是在辛勤勞作。這一來一回的,倒是讓他的面上多了一絲苦笑。
“在南洋,咱們漢人的勤勞是一點兒也不輸給家鄉的。”
陳元良鄭重其事的說來,唐興遠亦是重重的點了點頭,對此表示了同樣正式的肯定。漢人在南洋的地位隨著西方殖民者的侵入變得越來越尷尬了起來。一方面,漢人的聰慧勤勞是世界聞名的,西方殖民者需要漢人為其生產和創造財富;而另一方面,南洋始終是毗鄰漢地,漢人龐大的人口基數就算是整個歐洲也未必能夠比得了的,更別說是在南洋只有極少數殖民者的殖民地,如此巨大的人口差使得他們始終存在著莫大的壓力。
除此之外,更不乏有東西方文明之間的差異和矛盾。在西方殖民者進入南洋前,漢人到南洋謀生,亦是有著先進文明向落后文明的文化輸出者的身份。這,就更加成為了西方殖民者的競爭對手。可是單純的將漢人趕盡殺絕,他們出于經濟利益考量又無法那么去做,因為他們根本沒辦法靠著那些懶惰、愚昧、野蠻的南洋猴子們創造出他們不遠萬里到此所渴求收獲的財富。
小二已經熱情的招呼他們進去,陳元良習以為常的步入其間,知會了小二住店,就自行去與掌柜的商談。
倒是那唐興遠,卻并沒有在第一時間進去。駐足于客棧門口,后首仰望,那些方才注意過的土著們倚坐的大樹背后,恰恰是西班牙人的堡壘和炮臺。而那些依稀可見的炮口,似乎也在提醒著他,這個賓南杜,正是在西班牙人的大炮射程之內,只要他們想,就可以直接將此間的繁華化作一片火海!
………………
來到了客棧,那些出去訪友的同伴大多還沒有回來。二人吃過了晚飯,陳元良就開始為起航做準備了,倒是唐興遠這邊,原本就只是為了延請造船設計師的,此刻事情出了波折,而且還是他個人無法解決的問題,反倒是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