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那人反駁,頓了頓,他又繼續大聲補充:“至于亞圣昔日對墨家的抨擊,以張某之見,不過是一時誤會。亞圣有云,“生我所欲也,義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昔日楚軍兵臨陽城,滿城肉食者皆做鳥獸散,唯我墨家巨子孟勝與一百八十二先賢,迎戰數萬大軍,至死無一旋踵。此舉非亞圣所言“舍生取義”,又謂之如何?儒家立之以言,墨者踐之以行,相輔相成。儒者非議墨家,等同于揚起手來,自己抽自己耳光。作為后世弟子,明知亞圣被一時流言蜚語所蒙蔽,才妄下斷言,不去矯正,也就罷了。居然錯上加錯,真是貽笑大方!”(注3:墨家一百八十二壯士死守陽城,見于歷史。)
事實證明,張潛連日來的努力,絲毫都沒有白費。一番引經據典的話說出之后,非但再度將那“規翁”說得不敢接茬,也令“季翁”和“實翁”兩個,也都再度對他刮目相看。
論對儒家十三經的掌握水平,“季翁”和“實翁”兩個,肯定強過張潛千百倍。但像張潛這樣硬是把儒家的經典言辭,跟墨家的經典壯舉合二為一的行為,“季翁”和“實翁”兩個卻是這輩子想都沒想過,更甭提去做。而偏偏張潛還將儒墨兩家嫁接得天衣無縫,不由他們不覺得耳目一新。
“小友此言,老夫雖然是第一次聽說,倒也覺得有幾分道理!”那“季翁”應該是個非常厚道的學者,對于有道理的話,絕對不會昧著良心去否認。推開擋住自己目光的仆人,緩緩上前。
“儒家賢人對墨圣有傳道之恩,我墨門子弟,皆不敢忘!”張潛嘆了口氣,鄭重向對方拱手。(注4:指的是,墨翟曾經求學于儒家)
雖然全力捍衛了師門尊嚴,他卻從學過的歷史中知道,自漢之后,歷朝歷代都是儒家的天下。所以,非常果斷地見好就收,堅決不把自己跟那“龜翁”的爭執,擴大為兩個門派的沖突。
那“季翁”見他如此知道進退,心中好感大增。笑了笑,拱手還禮,“小友客氣了,墨家所為,既勇且智,的確為史書增色不少。只是后來墨家一分為三,各派勢同水火,才導致墨家在后世日漸衰微!”
張潛對儒家理論的了解,還遠在墨家之上。察覺到“季翁”應該是個飽學的儒士,干脆笑著引用孔夫子的名言,“子曰,時也,命也!墨家日漸勢微,焉知不是天命?我輩順天命,盡人力,便可了無遺憾!”
“嗯,此言甚有道理!”仿佛被觸動了心事,那名被朋友喚做“季翁”的老者,嘆息著用力點頭,“世事無常,我輩有時候,也只能順天命,盡人力了……”
一句話沒等說完,那“規翁”卻又從仆人背后探出了腦袋,大聲挑刺:“呵呵,墨門弟子不敢忘儒家賢人傳道之恩,小子,嘴巴說得好聽。你剛才卻在指摘亞圣,冤枉了你們墨家!”
“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張潛冷笑著看了他一眼,回答得擲地有聲。
話音落下,三位老者的面孔齊齊變色。那“規翁”被懟得臉色煞白,渾身哆嗦。那“季翁”再度用力點頭,若有所悟。而那被朋友喚做“實翁”的老者,卻分開從人,上前幾步,大笑著撫掌,“好一句,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有此一言,老夫倒是真的信你,乃是墨門子弟了。賀兄,這次,張某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