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昨夜就在家里睡覺,哪也沒去。家中的仆人都可以作證!”張潛被問得滿頭霧水,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低聲回應。
“哪都沒去?”張說卻不肯相信,一邊走,一邊扭過頭,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繼續刨根究底,“就在自己家?你年青青的,會老老實實在家睡覺?”
“我家那么偏僻,不睡覺,還能去哪?”張潛被看得心里頭發毛,皺著眉頭小聲嘟囔。
“嗯”張潛聞聽,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隨即大笑著點頭,“行,以后若是有人再問你昨天夜里去哪了,你就按照剛才說的這句話回答他!”
“是,前輩!”張潛依舊如墜云霧,愣愣地答應了一聲,隨即再度小聲發問,“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大清早我就被京兆府的人給帶到了衙門里,他們只管跟我東拉西扯個沒完,卻始終不透漏半點兒口風。”
“他們真的什么都沒告訴你?你剛才不是明知故問?”這回,輪到張說發愣了。隨即,又氣得破口大罵,“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瘋狗,為了邀功,簡直不擇手段了。虧得老夫來得及時,否則,你非被他們生吞活剝了不可!”
罵罷,又帶著張潛往外走了幾步,簡明扼要地補充,“白馬寺的和尚,昨夜被人滅了門。疑兇至少分三波,彼此之間的聯系,百騎司至今還沒梳理清楚。那群和尚當中,有一個叫慧岸的,前天剛好去勒索過你。因此,有人懷疑是你懷恨在心,帶領家丁行兇報復!”
“冤枉!”張潛額頭上剛剛干了的冷汗,瞬間又冒了出來。不待張說的話音落下,就高聲喊冤,“那天是我把慧岸和尚打得滿地找牙,要懷恨在心,也應該是他恨我才對。更何況,我已經上了奏折,痛陳僧眾泛濫之害?!陛下如果準了我的奏折,肯定比讓那慧岸去死更為痛快,我又何必急著去滅他的滿門?”
“廢話,老夫如果不是看了你的那份奏折,才不會趕過來救你!”張說狠狠橫了他一眼,嘆息著搖頭,““造寺所耗磚石,足建百座邊城。養僧所耗錢糧,足供十萬大軍。而每逢大難,僧眾卻只知其教,不知有國!”張用昭,你讓老夫怎么說你?!這些道理,難道只有你懂么?還是你以為滿街的光頭,別人視而不見?老夫覺得,你是覺得自己最近仕途過于一帆風順了。所以巴不得被外放到那些偏僻之地,去體驗一番民間疾苦!”
不待張潛解釋,頓了頓,他又繼續搖頭,“若是你真的是在爭風吃醋也好,年青人么,為情所困,做事偏激了一些,也情有可原!偏偏你又沒打算去做駙馬!”
“正監,我那份折子,是不是上得太莽撞了?”張潛雖然缺乏做官經驗,大致也明白了張說所表達的意思,帶著幾分慚愧,低聲詢問。
“如果放在昨天,的確太莽撞了。以往御史大夫連番上本,都是留中不發的結果。如今你一個小小的將作監少監硬摻和進來,豈不是蜻蜓撼柱?”張說想了想,先是點頭,隨即又輕輕搖頭,“但放在今天看,又算歪打正著。你既然已經公然與天下僧眾為敵,又何必親自動手去殺白馬寺那幫花和尚?”
說話間,二人已經出了京兆府的正門。遠遠地,就看到郭怒和任琮兩個,各自帶著十幾名家丁,拎著水壺,布袋子、銅鑼等物,快步迎了過來。更遠處,則有王毛伯騎著一匹老馬,如雕塑般一般,臨街而立。
“你們年青人的事情,老夫就不跟著摻和了。回去后,只管用心做你的火龍車!奏折上所說的事情,還有昨晚的事情,都有老夫!”不愧是日后的開元名相,張說做事極有分寸。立刻松開了張潛的手腕,笑著叮囑。
“是,前輩!”張潛心中暖得發燙,果斷躬身下去,長揖相拜。
張說也不跟他客氣,笑著還了一個半禮。轉過身,三步并做兩步上了自己的馬車,飄然而去。只留下豪邁的笑聲和一句殷切的叮囑:“年青人不要主動惹事。但是,別人欺負到頭上來,也切莫總是忍著。須知,彎腰彎得久了,難免會變成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