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中全部力量,跟朔方軍決一死戰。若勝,再挾大勝之威,掉頭回撲安西軍。我突厥健兒全是騎兵,又是在漠北作戰,熟悉地形,可以做到來去如風。此外,眼下已經臨近九月,很快就會有大雪落下來。唐軍畏寒,天時也在我突厥。”
頓了頓,他又快速補充,“第二,則是避開朔方軍,直插高昌。牛師獎這次,將安西軍的主力,全都帶了出來,留在安西四鎮的那點兒兵馬,守城都困難,更甭提攔阻我軍。如此,我軍雖然會失去祖庭,卻可以將安西四鎮攪成一鍋粥,逼著安西軍揮師自救。然后,再決定是半途攔截他們,還是掉頭前往夷播海之北!”
“你是說,祖庭和王帳都不要了?”饒是膽大包天,墨啜可汗也被阿始德·暾欲谷的提議嚇了一大跳,蒼老的面孔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我突厥的傳統,原本就是逐水草而居,大汗在哪里,王帳就在哪里。”不愧為突厥第一智者,阿始德·暾欲谷一句話,就解決了墨啜可汗的困惑,“至于祖庭,都是些墳墓和石刻,唐軍拿了有什么用?掘墓之事,張仁愿如果敢干,回去之后,大唐朝廷肯定不會放過他。而石刻,唐軍也不可能搬了走。”
“這……”黙啜可汗瞬間忘記了惱怒,皺著眉頭沉吟不止。
放棄祖庭,可不是光放棄祖先的墳墓和那些記錄了突厥起源的石刻,同時還要放棄的,是來不及逃走的突厥女人,孩子,以及大伙多年積累下來的財產。而沒有財產的話,他這個大可汗,接下來,又拿什么去拉攏人心?
“大汗,高昌人,樓蘭人,粟特人,以及西域其他各族,原本都是我突厥的子民。牛羊,金銀,女子,甚至牧奴,我等都可以一路收攏。”能清楚地猜到墨啜可汗的心思,阿始德·暾欲谷又躬了下身,小聲補充。“只要能保住三萬以上青壯,我突厥就能再度發展為天下第一大族。一如四十多年前,骨托魯大汗和阿始德元珍兩個脫離大唐,只帶著七八百名兄弟,就重建了突厥!”(注:有資料說阿始德元珍與暾欲谷是同一人,因為缺乏證據,這里不與采信。)
這話,從以往的歷史上看,沒有任何錯誤。突厥在貞觀年間被大唐所滅,曾經舉族依附于大唐。而五十年后,曾經在唐軍中做小校的阿始那骨托魯和阿始德元珍等人,卻又趁著大唐內亂,在廢墟上重建了突厥。他們依仗的,絕對不是祖庭那些墳墓和石刻,而是當時身邊的七百多弟兄!
作為第一任大可汗阿始那骨托魯的弟弟,墨啜可汗曾經親眼看到過突厥如何重建,當然無法反駁阿始德·暾欲谷的話。但是,他今年已經六十多歲,在戰局還沒明朗的情況下,很難再像年青人那樣沖動,毅然做出舍棄祖庭,率部向安西流竄的決定。
此外,他的頭幾個孩子,都是女兒。最大的一個兒子,今年才十二歲。如果揮師遠征的話,等待他的孩子們的命運,就只有兩個。第一,留給唐軍,被抓回長安去羞辱。第二,活活累死在路上。
“大汗,據細作拼死送回來的情報,大唐皇帝已經時日無多。他的妻子空有野心,卻不能服眾。他一死,大唐肯定會再度陷入內亂。”不希望墨啜可汗繼續猶豫下去,阿始德·暾欲谷再度拋出一個對突厥有利的條件。“只要大汗能帶領我等避開眼前的劫難。我等肯定能在五年之內,重返祖庭。屆時,大汗依舊可以在石刻前,告慰阿始那家族的歷代祖先。”
“大汗,避實就虛,不是恥辱!”
“大汗,末將愿意率領本部兵馬,留在這里,作為疑兵!”
“大汗,為了我突厥的未來,咱們必須早做打算。”
“大汗,張仁愿是大唐現任皇帝的心腹,皇帝死后,他肯定不得重用。”
“大汗……”
特勤阿始那·闕、左賢王阿史那·默棘連、外相阿始德啜等人,也紛紛開口。希望墨啜可汗拿出點擔當來,而不是繼續瞻前顧后。
然而,反復沉吟之后,墨啜可汗卻輕輕搖頭,“先等五天再說!馬上就要下雪了,燕然山上寒冷,牛師獎不可能一直將唐軍駐扎在山上。只要安西軍來到平地上,我突厥健兒,就可以憑借騎術,將其踩個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