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回這次的事,站在鄭昭業的立場來看,鄭元化、鄭隆勖的選擇完全是錯的。但事實上,鄭元化、鄭隆勖,包括關明、童元緯,站在他們的立場與目的而言,每個人做的都是最好的選擇。
戰爭的勝利與否,不在于你殺了多少人,而是戰略目的是否實現。所以啊,你秦玄策若能英勇殺敵,就能算是將才,但若能上兵伐謀,才能稱作帥才。”
“哦。”秦玄策道:“所以你是說,鄭昭業就是個蠢貨。”
“他蠢不蠢我不知道,他輸就輸在……把別人都當成蠢貨。”
“但你說來說去,也沒說為什么不喜歡我的比喻,我看你一直在用我的比喻啊。”
“你的比喻,就顯得我像個反派……”——
王笑與鄭元化之間和談,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但隨著江軍大軍的撤退,天下的格局也隨之暫時穩定下來。
延光皇帝的靈樞隨江南大軍南下,葬于南京孝陵。死因則是以‘落足失水’四字大白于天下,濟南與南京都極有默契地咬定了這個說法,于是塵埃落定。
先帝下葬之后,皇孫周昱于南京繼位登基,改元‘壽昌’。
新皇即位,封鄭元化為寧國公,累加太師、奉天殿大學士,入閣典機務;封周衍為齊王,屏藩濟南;改封王笑為萊國公,總督遼東、登州、萊州軍務。
同時,楚朝承認瑞朝名義,雙方和談,劃定疆界,割讓北直隸、山西、陜西、河南,以及湖廣的大半領土,楚朝每年向瑞朝納貢白銀三十萬兩……
隨著這一系列的詔書,天下似乎終于迎來了一點安定。
而這些事的背后,周纘的含屈而亡、唐中元的騎虎難下、周昱的年幼無知、鄭元化步步為營、周衍的無可奈何、王笑的韜光養晦……這些,在所有人權衡利弊之后,全都被掩蓋下去。
楚朝改朝換代、丟掉了半壁江山,但也暫時保住了半壁江山……
十日之后,濟南。
行宮已改成了齊王府。
大殿中的先帝靈樞已被移走。
周衍獨坐在空曠的大殿中,心中俱是茫然。
“宏圖壯志到頭來,一場空啊……”
隨著吱吱呀呀的響聲,門被人推開。
周衍抬頭看去,只見王笑緩緩走進來。
“殿下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
周衍雙目無神,問道:“姐夫是在怪我沒有去城門迎你嗎?但我現在只是一介藩王,姐夫是國公,我們不是君臣……我終于不必去迎你了……”
王笑輕輕笑了笑,道:“也好,殿下不必管這些虛禮。”
他在周衍身邊坐下來,看著曾經擺放著延光帝靈樞的地方,又道:“殿下失去了皇位,很失望嗎?”
“若說不失望那是騙人的。”周衍想了想,緩緩道:“包括姐夫在內,一開始不也是一副要奉我為天子的樣子嗎?”
“那只是個名義。”王笑道,“這一次,我們還是守住了。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八萬大軍并沒有太大的損耗。”
“所以呢?我們還有這八萬大軍,還可以當周昱的屏障?”
王笑道:“那如果換一個結果,殿下能滿意嗎?我們可以和江南大軍打,拼盡全力,到最后未必會輸。但殿下你要明白,這八萬人除了原先的遼東兵馬,其余都不是精銳。他們從京城逃到濟南,根本沒有休息過,重編之后連同袍都還沒認全。讓這樣一支兵馬和江南大軍拼下去,到最后能剩下多少人?
我們打光了麾下的將士,耗盡了所有的錢糧。戰亂不停、百姓不能安生。打上一年半載,打敗了周昱,讓殿下繼位稱帝。然后呢?等著建奴或者反軍南下,殿下你當個百日的帝王,這樣的話……你覺得滿足嗎?”
周衍閉上眼,覺得無奈又泛上來。
他長嘆一聲,道:“我并非是在怪姐夫。但,是你問我失不失望,我實話回答罷了……我也不想在姐夫面前再故作振奮。是啊,姐夫又能什么辦呢?還能真扶著我這樣沒用的人平南京、復京城、驅虜寇、定天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