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孚看了看雷遠的神情,嘆了口氣:“取而代之的是勇鷙猛烈的氣概。”
雷遠看著茶盞中的水面微微一抖,他不動聲色地把茶盞放回原處,失笑道:“叔達先生,續之始終是原來的續之,哪里會有這么大的變化。你只是一年不曾見我,印象模糊了吧。”
“續之,我又無意打聽你們廬江雷氏的家務,你不必如此。”李孚凝視著雷遠,深深地嘆了口氣:“當此亂世,性子里多幾分猛毅,也是好事。”
雷遠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靜默片刻,起身張望了一番周圍的斷壁殘垣:“叔達先生,我看此地也沒什么好收拾的了,不知你何時出發?是否有家人鄉黨同行?我當遣人護送你們到灊山大營,免得路上有什么滋擾。”
“不必費心……”李孚擺手示意:“古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我年紀大了,不欲死于他鄉。”
雷遠吃了一驚:“叔達先生這是何意?”
李孚慢慢地道:“續之莫慌,我并無他意……就只是此意。”
李孚所說的,確是事實。畢竟他已垂垂老矣,雷遠看他的精神體格,不像是能夠跟著翻山越嶺的。雷遠苦笑幾聲,待要說什么。卻聽李孚又道:“續之不必勸我。你也該曉得,憑我這老朽之軀,本來就將近棄世之期,怎么可能經受得住長途跋涉顛簸?與其斃命于鞍馬勞頓,葬于深山大壑之中,還不如在此坐等曹兵劈頭一刀……只有一事,我必得拜托續之。”
“叔達先生請講。”
“我的家族宗親早已不存,四子二女,俱都歿于戰亂。如今唯有一個孫兒名喚李貞的,留在身邊。還望續之能夠將他帶走,不要讓他與我這老朽陪葬。”
雷遠想了想,點點頭:“此易事爾,叔達先生請放心。我當安頓好這個孩子,也會盡我所能,令他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
“如此甚好。”李孚寬慰地笑了。
“然則,如今正是兵兇戰危的世道,跟著我只怕有些危險,是不是可以……”
李孚伸出枯瘦的手掌,握緊雷遠的手臂:“除了續之,我也找不到可以信賴的人了,就讓他跟著你吧。在這亂世之中,哪有不危險的地方呢?這孩子不是讀書的料,但是個好獵手,會騎馬,性子也還可靠……續之,你會用得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