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的兄長雷脩性格豪爽,習慣了馳馬直抵大堂之前;而雷遠要低調謹慎的多,沿著側面的甬道步行前往。這處堡壘是江淮豪右們事務運轉的中樞之地,負責各項工作的管事們都沿著甬道往來。雷遠走在甬道上,不時碰見有人從甬道側面的某處門戶出來,或者往某處門戶里去,這些管事們大都認識雷遠的,是以一路上常常要放緩腳步,交談幾句。
地方上的豪強勢力,大抵崛起于近年來鄉里間的聚眾兼并,殊無傳承可言,因此其成員往往少文學而尚粗豪。這些管事們,許多都和那監門一樣,素來看輕文質彬彬的雷遠。但雷遠待人溫和有禮,因而誰也不會討厭他;何況他畢竟是宗主次子,就算不似兄長那般受到尊崇,管事們當面的禮儀都很客氣。
有的人見他一身戎服,形象又有些狼狽,免不了驚問緣由,關懷幾句。而雷遠只說:“路上撞見曹兵,廝殺了幾場。”
將要經過通向議事大堂的最后一道門戶時,卻見到了鄧銅。
此前雷脩率部截擊張喜,實際領兵的便是鄧銅與丁立等幾名有力的曲長。后來雷脩與雷遠兄弟二人輕騎返回,由鄧銅領兵在后,可見他實是得到雷緒、雷脩父子信賴的重要部下。
“小郎君請回吧。將軍軍務繁忙,此刻應是無暇見你。”鄧銅似笑非笑地道。
雷遠也向鄧銅笑了笑:“我有軍情稟報。”
他踏上一級臺階,待要邁步跨過門檻,卻不料鄧銅伸開手臂,將門戶整個攔住。再看鄧銅身后,還有幾個部曲賓客之流的披甲漢子虎視眈眈地看著。雷遠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想要硬闖,這些人便要撲上來扳頭壓頸了。
此等行為,豈止以下犯上?簡直近乎羞辱。隨在雷遠身后的從騎們無不大怒,郭竟更握緊雙拳大步上前。
鄧銅面色微微一變。他素知雷遠手下的親衛中,頗有幾名勇力非凡之士,為首的這郭姓漢子更不好惹。這些親衛忠心護主,真要是雙方沖突起來,恐怕引發宗主不快,誰也撈不著好。
然而雷遠略抬手作勢,親衛們立時止住躁動。
雷遠知道,廬江雷氏從來就不是講究什么親親尊尊的儒學門第,想要掌控這樣一個武風極盛的地方豪強宗族,靠的是聲望、實力還有兇殘。往前推十年,時任家主雷薄病死以后,雷緒的繼任便伴隨著血雨腥風。此時隨著雷緒的身體漸漸不豫,在許多人眼里,雷脩隨時可能接任廬江雷氏的下一任宗主,進而成為江淮豪右們的共同首領。雷脩的勇猛善戰也完美符合人們的期待。雷脩以外,唯一可能的變故就是自己了。哪怕雷遠在過去的許多年里都老老實實地韜光養晦,可是數日前的軍議上試圖參予軍事的行為,還是劇烈地刺激到了某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