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荊南,廬江雷氏宗族中的所有人,都必須要有為人下屬的自覺,只有雷遠自己一人謹慎小心,決然是不夠的。
可是,如果周虎的同伴中有人秉承著狂妄想法,其他管事也會這樣想,而他們想法,又會擴散到周邊的人。甚至各級軍官、武人之中,如此自大的也不在少數。如果放任他們這樣下去,遲早會招惹出事端來。
雷遠慢慢又把心中的惱怒情緒壓下去。
他不愿因此而指摘誰。在小小的灊山中稱王稱霸了太久,很多人看得不夠遠,想的不夠明白,那不是罪過。畢竟他們只是為宗族效力的普通人,不是生而知之的圣人,不可能天然具備足夠的眼光。雷遠自己如果不是憑了前世的記憶,也未必能夠把握好其中的分寸,何況他們?
歸根到底,這是因為雷遠在灊山中的崛起太過迅速。雷遠的部下們遵循他的命令行事,卻并不了解他的意圖究竟為何;而雷遠本人的精力全在軍事行動,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對家族中各層骨干人員的思想工作。用前世的話來說,雷遠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空降干部”。他的部屬們并不真正了解雷遠想往什么方向努力,他們與雷遠之間,也還沒有起建立共同的愿景。
這個問題必須盡快解決。不能拖,拖得久了,小問題就會成為大問題。
雷遠在廳堂里來回走了兩圈,轉頭看見周虎還在伏地請罪,忍不住輕笑一聲。
“起來吧!我沒有怪罪誰的意思,你這么緊張作甚。”
周虎訕訕地起身。
雷遠想了想,正色道:“廬江雷氏不會成為與郡縣相抗的豪霸,我們是左將軍的忠誠部屬,而非執著庭門私利的短視之輩。這一點,你一定要明白。所以,不該侵吞的東西,我們絕不要動。此番收獲的物資,留下必需的數量即可,其余全部歸予縣中。你照此去辦,不要有任何疏忽。”
周虎將版牘抱在懷里,連連點頭:“是,是。”
“另外還有一事。”雷遠沉思片刻:“目前宗族的日常事務,大體都是辛公和你在負責,你們下屬的管事,現在約莫有多少人?”
“宗族舊人原有七十六個,其中雷氏親族半數。因為陳蘭作反,當夜有十五人死于亂軍。后來沿途搜羅提拔了一些窮迫投靠的讀書人來充實,現在共有一百零五名管事;其中四十二人隨我第一批抵達樂鄉。昨日暫時遣出擔任各處塢壁田莊管事的有二十五人,如果蔣公琰那邊接手,二十五人很快就可回來。”一旦談到數字,周虎的口舌總是那么順溜。
雷遠微微點頭,露出思忖的神色。
過了半晌,他才道:“我們在樂鄉落腳之后,宗族的事務總會越來越繁雜,所以若有才能可用之人,你和辛公盡量加以提拔,日后還要專門擇地設置辦公場所,一如灊山中的成例。另外,從管事當中,每旬抽調出十個人來,隨同我的扈從們一起行動。我會讓他們做些事,給他們些考驗。”
“小郎君的意思是?”
“百來個管事,不要重復,百日里可以輪轉一遍。百日之后從頭再來,照舊每旬十人,形成長期制度。此事,就從明天開始,不要耽擱。”雷遠輕拍周虎的肩膀:“彥威不必多想,終究我需要熟悉這些管事們,也得給他們熟悉我的機會。”
周虎確實是個不多想的,只深深俯首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