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佷山這里,到處都是軟弱無能的部落,所以我還是五溪蠻王,只要我能把他們都打敗!”沙摩柯探出雙手,作刀斧之狀在空中連連虛砍,像是在威懾敵人,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快了!只要把不愿降服的人都打敗,我就是五溪蠻王,對不對!”
原來這是一條從武陵郡逃來的喪家之犬。
吳侯所任用的武陵太守黃蓋,絕非尋常庸將,而是宗族深深扎根于荊南各地,擁有極強潛在勢力的一方強人。
黃氏本就是枝繁葉茂、綿延千載的荊州巨族,近代以來,有黃香、黃瓊、黃琬祖孫三代名士,兩世太尉,其地位幾乎可以與袁、楊之流高門相提并論。黃蓋的先祖曾任南陽太守,開創了黃氏在荊南的主要支族。黃蓋本人少年即為零陵郡吏、又舉孝廉入仕,雖然此刻身為武陵太守的直屬部曲不過五百,但一旦動員其家族遍及荊南的徒附賓客、故舊親朋,可用之人何止數千?
五溪蠻經歷多年內亂之后,已經遠無當年攻克武陵郡治的強盛,他們絕非黃蓋的對手。
但黃蓋也不可能徹底制服五溪蠻。武陵以西的群山茂林,實在太過廣闊,太過深險了。無數種落星羅棋布于其中,根本沒有人能夠將之連根拔起。
敗在黃蓋之手的,只是群山邊緣、初步接受漢化的一批部落罷了,這些部落一方面像漢人莊園主一樣農耕開墾、招攬人力,另一方面則自恃其蠻夷身份,不納賦稅、不服管束……沙摩柯顯然就是其中之一,甚至是其中勢力特強的那一個。當這位部落首領經歷了慘痛失敗,又不愿意亡入深山巨壑、真正去做化外之民的時候,潛逃至吳侯勢力范圍以外的樂鄉縣,就成了一個很妥當的選擇。
只是,這人分明漢化極深,卻又擺出一副無知無畏的莽撞架勢,顯然是想要籍此為自己謀取什么吧。此等作態,落在他人眼中未免有些好笑。
“既然我是蠻王,就要掃平這些部落,才算名實相副,對不對?但有不愿臣服的,都是叛逆。我今天就是帶領部下追擊叛逆到這里……”沙摩柯指了指山下那座營地:“殺盡他們就回,不會與你們作戰,也不會惹麻煩!”
“這些是叛逆?”
“不遵蠻王號令的,不是叛逆是什么?對不對?這一個月里,我已經殺了很多叛逆,接著還會繼續殺。”沙摩柯站到雷遠身邊,挺起胸膛:“有我沙摩柯在此,保證此地再沒有蠻人與漢人的沖突。玄德公的樂鄉縣一定是安定的!怎么樣?”
雷遠頓時明白了。
在接觸到武陵太守黃蓋的勢力、進而認識到站在黃蓋身后、具備更大力量的吳侯孫權以后,這個看起來雄心勃勃的蠻夷首領畏懼了,甚至可以說,他已然喪膽。所以他才會帶領宗族來到樂鄉。
或許這沙摩柯下過功夫打聽,知道玄德公的仁厚之名吧。又或許,他認為玄德公對荊蠻的手段會與黃蓋有所不同?很顯然,他雖然口口聲聲自稱五溪蠻王,實則給自己打氣的成分更多些,而他需要的不僅是落腳之處,還有玄德公的庇護。
這沙摩柯所處的狀態,倒和前些日子在灊山中彷徨失措的廬江雷氏相似,只不過沙摩柯所能夠選擇的道路更少些。如果此人果然有吹噓的那些實力,那么雷遠只需要順水推舟,就可從此保障樂鄉縣西部廣袤區域的安定了。
然而,雷遠微笑著搖了搖頭:“我是玄德公任命的樂鄉長。有我在,就足夠保證樂鄉縣的安定。在這樂鄉縣里,不需要什么五溪蠻王。”
“什……什么?”沙摩柯驚奇地瞪著雷遠,猛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