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起身在木屋內往來走動,又試圖把手臂伸到雨水中去降溫,期望寒冷能夠遏制痛覺。都沒有用。疼痛依舊。
夜色很深了,雷遠越來越疲憊;被褥濕了,他只能坐在地板上瞌睡。然而每次將要入夢的時候,又會被疼痛所喚醒。反復數次以后,他徹底絕望了,索性推開門,靠著門柱坐著,凝望著雨中的山嶺。
他看見雨水匯成小溪,沿著新開辟的山道向低處流去,于是每一層階梯就像是小小的瀑布那樣,發出嘩嘩的聲音;他看見一頭灰色的母狼渾身淌著水,帶著它同樣濕透的狼崽子們,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在木屋側面的茅檐下躲雨。
雷遠連忙閃身進屋再出來,當他坐回原處時,已經把繯首刀放在身邊;他又看見黑色的茂密樹林在風雨中起伏,就像是大海中的驚濤駭浪那樣,層層疊疊,永無休止。
挺好的,這個地方看起來,倒和灊山有幾分相似。想必父親和兄長都會喜歡這里。至于守喪的辛苦,既是毫無意義的,又是意義重大的,是在這個時代統領龐大宗族所必須的表現,別無其它選擇。
不知不覺中,天空漸漸透出一抹亮色,雨停了。
雷遠凍了一夜,只覺得渾身的肌肉骨頭都僵硬得像是石膏那樣,好在手臂的痛感略微減輕了些。他呻吟著往后靠,終于能夠背靠著柱子,瞬間入睡。
再度醒來的時候,身上多了一張獸皮毯子。初升的太陽散發的柔光照在獸皮上,升騰起毛皮硝制過后特有的臭味,不好聞,卻讓人瞬間感到干燥和溫暖。屋子后頭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有個老人低聲指揮著說:“這里,這里,再加一塊板子。”
輕軟的腳步聲傳來,雷遠睜開眼睛,看到婢女阿堵端著一個大碗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身邊,碗里盛著滿滿的雜糧糊糊。雷遠迫不及待地舉起碗,一口氣喝了大半。溫暖的食物順著食道下滑,帶來的熱量讓他心滿意足。
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還在響著,不算吵,但總有些叫人煩心。
雷遠端著碗,問阿堵:“屋子后頭是誰?”
阿堵看看雷遠,低聲道:“屯里的人,修房子。”
阿堵大概四十歲上下,以前是母親的侍婢。自從女主人死后,阿堵就很少說話;雷遠并沒有苛待她,該有的錢糧之類都給的很足,但她的生活終究和以前大不相同,她的面容也過早地留下了歲月的刻痕,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蒼老。
雷遠把粥喝完,客氣地交還給阿堵,然后起身繞向屋子后面去。
在那里,有幾個農夫正用斧斤之類削出長長的木條,將之嵌入板壁的縫隙,然后再往外頭糊上濕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