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到:現在周泰已經死了,好像也還沒有能夠建立本應屬于他的那些功業,更是死在一次發自于地方豪族的報復行動力,死得毫無價值。雷遠不知道,在這一世的千載以后,史書上還會提起周泰嗎?還是會有某個原本寂寂無名之人取而代之呢?
稍遠處傳來武器墜地的聲音,那是一名吳軍士卒看到了周泰的尸身,哭著拋棄了武器,坐倒在地。更多的人露出茫然神色,就這么呆呆地站著。如周泰這樣能夠陷行亂陣、使千人盡斗的猛將,便如同一支軍隊的魂魄。魂魄在,軍隊便有十蕩十決的勇氣,魂魄若是不在,軍隊就成了行尸走肉。
“遣人去說,棄械投降者免死。”雷遠下令。
李貞擺手示意,一名扈從立即策馬去了。
雷遠勒馬轉了個圈,看看身邊的部下將士們。雷遠看到了他們滿足于勝利后的輕松,看到了有些人已經忍不住歡呼勝利;他又發現有些人沒有表現得喜悅,反而有些情緒低沉。
“今日陣斬東吳勇將的壯舉,日后或能傳遍天下,祖明,你不歡欣愉悅么?”雷遠刻意提高嗓門問道。
郭竟連連苦笑:“周泰重傷,我勝之不武,這等勇名不要也罷。何況……”
他湊近雷遠馬邊,低聲問道:“之后該怎么辦?”
雷遠明白了,那些將士們是忽然感到了害怕。哪怕他們已經是玄德公麾下一部,可許多人的骨子里依然是灊山中的土賊。在作戰的時候,他們可以奮勇向前、不懼死亡,可就在周泰死去的這個剎那,很多人忽然想起了之前殺死曹營騎將張喜以后,發生了多么可怕的情形,于是開始擔心自己剛剛在樂鄉落腳的親人家眷。
雷遠哈哈大笑:“你確定,不要這個勇名么?”
郭竟愣了愣,隨即道:“宗主盡可安排,我沒有意見。”
“好。”雷遠吩咐:“讓沙摩柯和那幾個渠帥過來!”
沙摩柯等人一直在戰場邊緣觀戰,來得很快。
幾名渠帥尤其殷勤,幾乎是在一溜小跑了。
這些年來,荊蠻的勢力四分五裂,衰微許久了。此前黃蓋在武陵,僅以五百名東吳精兵為骨干,再輔以若干家族部曲,就輕而易舉地擊潰了各路邑侯君長,斬首數百,迫使得多名渠帥卑躬屈膝地請求降服。
可眼下,廬江雷氏就在他們的面前動用超過三千的兵力,用蠻不講理的強攻,一口氣擊敗了周泰所部千人!這樣的力量對于這些荊蠻渠帥來說,簡直超過了能夠想象的范圍。
隔著很遠,幾名渠帥就恭恭敬敬地俯身下去,向雷遠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拜見雷將軍!”
沙摩柯站在邊上,焦黃的臉龐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目睹了這樣一場惡戰以后,他也覺得有些震撼,想到自己就在不久前,還試圖試探廬江雷氏的實力,他忽然有些后怕,仿佛五溪蠻王的頭銜將要不穩的樣子。但他又覺得,畢竟自己是和雷遠做生意的蠻王,不應該和那幾個渠帥一樣跪伏。
正在猶豫的時候,雷遠跳下馬,將他拉到周泰的尸身之前:“蠻王,我有一事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