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深夜并不寧謐,此起彼伏的蛙聲與蟄伏的窸窣聲自山林之中而來,卻又在不渡湖邊消弭殆盡。
膠質般的濃稠湖面上有了漣漪,一道沒好氣的聲音從湖下傳來“喲,瞧瞧,這不是出去浪跡天涯的老耿嗎怎么,還沒忘了我這個老朋友啊”
耿驚花哼笑兩聲,從乾坤袋里掏出幾罐酒扔進了湖里,赫然便是他這一路從各地收集的酒。
幾只水凝成的手同時從湖面探了出來,穩穩地接住了那幾個罐子,這場景在月下湖泊上,看起來說不出的詭異,耿驚花卻面不改色,只拍開了手中這一罐,毫無形象地坐在自己的小馬扎上,仰頭喝酒。
湖中的容叔見了酒,自然欣喜不已,朗笑幾聲,下一刻,整個湖面好似已經泛起了幾分醉意,容叔的聲音也變得飄飄然了起來“老耿啊,寂寞啊,我在這湖下這么多年,寂寞啊傅時畫那個臭小子不讓我喝酒,也就只有你還記得老伙伴我,會給我帶酒了”
耿驚花很是嗆了一下,悻悻然道“我今日來,也是背著他。”
“背著他”容叔確實品出了其中的不對勁“以那個臭小子的機靈勁兒,你還能有什么事瞞得過他”
“卻也不用瞞。”耿驚花冷哼一聲“狗小子忙著和他的小師妹打得火熱,自然不會分注意力到我這個小糟老頭子身上。”
容叔喝酒的動作都停住了,很是愣了愣,顯然被這個消息震得不清,但半晌,他卻慢慢地笑了起來,似是感慨,也似是欣慰“是啊,臭小子也到了這個年紀了。當年,又有誰能想到,他會活下來呢”
“既然活下來了,還活到了現在。”耿驚花一口飲盡壇中酒,再向前伸出手“便把當年交由你保管的東西給他吧。”
容叔愣了愣“這么快”
“都元嬰了,是時候了。”耿驚花的表情似喜似薄怒“天生道脈的修行速度,呵。”
容叔低低地笑了出來“這么說來,假以時日,等他再走過幾遭魔域,若是不借這不渡湖之勢,恐怕連我也都要打不過這個狗小子了。”
耿驚花伸出的手中逐漸有了一個奇特的光團,光團之中,隱約好似有一柄鑰匙形狀的東西,卻又在耿驚花的下一次收掌之后,消失不見。
湖中之人與岸邊之人月下對酌。
對影橫斜,并不交織,月色并不均勻地灑在每個人身上,不渡湖底依然無法被照透,浸于湖中之人的人只能仰望這樣的月,再沉眠于湖底。
但月好似終于近了一些。
近到仿佛攪碎了湖中的倒影,便可以伸手撈月。
“老耿啊。”容叔突然低聲道“很久不見你用劍了,你還記得自己曾是個劍修嗎”
耿驚花起身的動作一頓,然后行云流水地收了小馬扎進乾坤袋里,搖搖晃晃地沖不渡湖的方向搖了搖手,一言不發地離去。
這一夜,有人一身酒氣自湖邊歸。
也有人在踟躕許久后,到底還是扣響了自己大師兄的門。
開門的人只著雪白中衣,長發披散下來,看起來比平時的散漫樣子還要更隨性一些。
傅時畫靠在門框上,一張臉在月色之下顯得更多了些幾近妖異的英俊,他垂眸看向虞絨絨,再抬手勾起她的一縷發,笑得有些不正經“小師妹這么晚來敲我的門,實在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虞絨絨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再在他的注視里,默默紅了臉。
她只是猶豫太久,并未注意天色,甚至根本沒有往其他奇怪的方向去想,但這并不代表她不能明白傅時畫這句話中的意思。
圓臉少女移開目光,仿佛被灼傷般,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更不敢落在他似是有些散開來的衣襟上,畢竟盛夏之時,中衣輕薄,很難不去注意衣襟之下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