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騰身,自符后踩步法,瞬息便在與劍風的交錯間到了另一個方位,一筆拉出了下一道符。
“白髭殊未妨。”
符意在半空成型,竟不是虞絨絨一貫愛用的隱形符線,而是真的好似活靈活現地勾勒出了胡須的模樣,竟然還有幾分可愛。
而正是這樣有些可愛滑稽的胡須狀符線,將耿驚花的下一劍徹底阻住,再一個錯神間,一道符意已經細細地懸在了耿驚花的脖頸間。
虞絨絨收筆躬身“耿師伯,承讓。”
耿驚花的目光終有詫異,有茫然,最終,他只是喃喃地重復了一遍方才的這兩道符的名字“醉后少年狂,白髭殊未妨。”
“春來春去催人老,老夫爭肯輸年少。”耿驚花笑瞇瞇地坐在刑罰堂的房頂,看著面前被他的舉動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丁堂主,還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雖說后來我入了小樓,但你到底曾經是我的師兄。快別客氣,來坐,來坐。”
丁堂主深呼吸告誡自己不要太生氣,沉聲道“你給我滾下來,立刻,馬上。我管你輸不輸年少,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耿驚花一點也不生氣,只慢條斯理地從乾坤袋里開始掏東西出來。
酒香四溢,肉香漫天,最關鍵的是,他手邊不知何時還多了一柄劍。
“老丁啊,當年你不是很不服嗎”耿驚花拍開酒壇子,咕咚咚喝了兩口,笑道“還要再試試看嗎”
丁堂主瞳孔猛縮。
他幾乎是凝滯地看著那柄劍,再看向早已與記憶中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的耿驚花。
他的這位師弟,縱使已經甚至沒有多少人聽說過他的名字了,甚至如今的模樣堪稱一句狼狽猥瑣,可知道真相的人,誰又會真的這樣覺得
再過百年,千年,只要他還活著,他就不會忘記耿驚花曾經白衣灑然的模樣。
也不會忘記耿驚花在那一日的大雨中,親手將自己的本命劍入了劍鞘,再俯身將自己與本命劍之間的所有聯系親手切斷時的模樣。
丁堂主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
他只知道那幾日的天虞山系黑云詭譎,所有弟子都被下了禁出令,他彼時也還不過是一名御素閣的內閣弟子罷了,只從窗戶里看到了后山再后的方向。
那里好似有某種幾乎肉眼可見的空氣震動,讓人害怕的威壓從那個方向傳了出來,甚至有好幾次,他因為太過凝神貫注,好似被那威壓的意識捕捉過須臾,再因為難以承受而陷入昏厥。
這樣的異動持續了足足一個月有余,等到終于放晴的時候,卻沒有一個弟子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他在那之后,卻有足足數十年都沒有見過耿驚花。
再見的時候,是他已經以刑證道,成了刑罰堂的堂主,再與某一個瘦小佝僂的身影擦身而過。
他倏而駐足,回頭看去,卻見瘦小的老頭腳步似是頓了頓,又似乎只是他的錯覺,再這樣搖晃著而去,只留給了他一個背影。
再然后,丁堂主知道了更多關于那一個月的事情。
原來小樓是這樣的存在。
原來那一日,歸藏湖的大陣封印動了,那位經歷了如此萬年歲月的封印的魔神,竟然還有卷土重來之態勢。
而他的這位入了小樓的耿師弟,親手斬斷了自己與本命劍的聯系,是去做了符修。
往事尚且歷歷在目,丁堂主永遠都忘不了自己當時的震驚。
便如此刻,他在看到耿驚花竟然重新拿起了自己曾經的本命劍一樣。
丁堂主有千言萬語想要問,有許多的話想要說,這個素來都不茍言笑,冷冰肅然,被稱為御素閣冷面閻王,讓所有弟子都瑟瑟發抖的刑罰堂堂主,眼圈竟然難以抑制地有些泛紅。
“插花還起舞,管領風光處。”千言萬語在心頭,丁堂主卻只是靜靜站著,再念出了耿驚花方才所言的后幾句“把酒共留春,莫教花笑人。”
“花啊,來一局”
此后的對局,再出現的耿驚花,果然已經是另外一副模樣,甚至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只是御素閣本就人數眾多,劍符兩道都名揚天下,加之此時的耿驚花已經成了后來的佝僂小老頭模樣,弟子們便只當或許是哪位閉關的長老出來活動筋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