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下來,背對著他。
“兕兕,明早我就要走了。下面的這些話,本來是我打算今晚和你講的。”
他頓了一頓,望著身前的那道背影。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我也知道你從小到大的艱難。我不敢說我能和你感同身受,因為我的過往,實在稱不上有何艱難。但是我想告訴你,我希望你能放松些。”
“在別人的眼里,你是將軍,你要保護弱者,抗擊狄人。但在我的面前,你真的沒必要也這樣。讓我知道你很難過,又會怎么樣當然,如果你當真不想看到我,我可以走,今天晚上就走。上次在楓葉城,你把話和我說明了,你以為我這趟來,還是求著或者是逼迫你與我好嗎不是的,我束慎徽就算再喜歡一個女人,也不至于如此作踐自己。我只是不放心,想過來陪你,順便再完成我早先許下的諾言,如此而已。你既當真不需我的陪伴,我也已祭拜了你的母親,事畢了,我不會再強留惹你心厭。”
他看了眼蒼茫暮色籠罩下的昏昏四野。
“早些回城罷。我走了。”
他說完,從她的身旁走過,沿著那道石階走了下去,最后翻身上馬,疾馳而去,身影漸行漸遠,終于,消失了野道的盡頭。
姜含元一直那樣立著,直到天徹底地黑了下來,周圍誰也看不見她了,絕了的眼淚忽然仿佛崩了閘的水,從她那干涸得仿佛連眨眼都困難的眼中涌了出來。她想忍,拼命地壓抑,非但沒有忍住,眼淚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最后她終于繃不住了,開始低聲抽泣,再后來,又坐在了地上,將自己的臉埋在膝頭,泣不成聲。
束慎徽心頭挾著被她激出的微怒,一口氣縱馬回到了云落城的城門口,徘徊了片刻,始終不見她歸來。他的怒慢慢消散了。他看著變得越來越黑的天色,眺望著遠處那座石山的黑影,躊躇了片刻,恨自己終究還是放不下,一咬牙,調轉馬頭,又趕了回來。
再次登上那道石階的時候,他在心里和自己說,他不過是為了彌補皇家之人當年對她造成的傷害而已。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她一個人丟在這里。就算她是鬼見愁的女將軍。
他漸漸靠近窟口,忽然,夜色之中,一道斷斷續續的,壓抑至極的低泣之聲,鉆入了他的耳中。
他一呆,反應了過來,幾步并作一步,迅速沖回到了那座摩崖石窟前,一眼便看到那道身影。她正坐在窟口,身體縮成一團,埋首在哭。他整個人頓時慌了,方才對她的所有的惱全都無影無蹤。
他停在她的面前,起初不敢靠近,更不敢出聲,片刻后,當聽到她哭得仿佛成了一個撞了氣的孩童,他再也忍不住,走到她的身邊,彎下腰,伸臂,試著將她輕輕地抱住了。
他怕她掙扎,不讓他靠近。她卻沒有。他順利地將她摟住,讓她撲在自己的懷里哭。她起初依然那樣抽泣著,哭個不停,慢慢地,終于停歇了下來,最后任他抱著自己,一動不動。
束慎徽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他只是靠坐在窟壁之上,解了自己的外氅,將她的身子連同自己一起緊緊裹住,兩人裹成一團,再繼續抱著她,讓她靠臥在自己的懷中。
樊敬知道姜含元來了這里,天黑仍然不見她回,不放心,帶了人尋了過來,到了山道之下,他看見了停在下面的雙騎,便命人停步。
他抬頭,眺望著山道盡頭的那座石窟,片刻后,悄然轉向,帶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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