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郎搖了搖頭“不痛。”
“看來沒傷到你的骨頭,是當時那情景太猙獰,讓我以為蛛母將你的骨頭掏出來了。”賀離恨道,“雖然不知道這印記是做什么的,但暫且先不管,你好好調養一下,身體很快就會恢復如初的。”
月郎沉默片刻,語調黯然“治好又能怎樣,我是什么樣的人,郎君不是也知道了嗎”
賀離恨動作微頓,將他的衣衫披回肩頭“世事常有坎坷,但還是要珍重自己。”
“賀郎君站在干岸上,自然能對溺水的人說這些話。”他道,“珍重自己,聽起來簡單,可是做起來,卻不容易。”
“我也不見得是站在岸邊的人。”賀離恨慢慢地道,“我小時候我爹不受主母待見,被她的寵奴害死了。但她還養著我,派人教我習文練武,我以為主母對我還有幾分母子之情,可結果她騙我,把我獻給了別人。”
月郎意外地轉過頭,盯著他看“后來呢”
“后來,”賀離恨輕描淡寫,“我殺了她。”
月郎怔忪地望著他,對他來說,弒母這種事簡直難以想象,幾乎是在挑戰整個社會的權威,他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大逆不道得很,而且賀離恨在做出這種事后,居然還能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這里,這本就是一樁奇事。
他想了一會兒,忽然道“那你妻主、那個梅先生,她可知道此事”
賀離恨頓了頓“我跟她不是算了,她不知道。”
“那你千萬別讓她知道。”月郎道,“但凡是長得美貌、溫柔多情的姑娘,就算再不世俗,也肯定會忌憚。一旦她忌憚你,情就淡了。”
賀離恨不愛聽這話,皺眉道“不會的。”
“你沒有經驗,你越是吊著她,她才會一直惦記著你,若是對她掏心掏肺了,她反而將你看得很輕。”月郎囑咐勸告了一陣子,收拾好衣衫系了帶子,發覺自己話說得太多了,又道了句歉。
賀離恨遞給他喝藥,他不太肯,只說“我聽候掌柜娘子的處置,若是她要我死才解恨,我就當是隨妻主而去了。”
賀離恨不善言辭,更不知道怎么勸他,便起身去開門。他一打開門,貼在門上聽墻角的胡掌柜立刻尷尬地直起腰,假裝扇風似的走開,口中嘟囔著“我可是幫梅先生聽聽你們有沒有說她壞話的”
反而是梅問情閑來無事,坐到樓下跟別人賭了兩把。賀離恨過去,她便將贏來的金銀玩物一股腦地扔給他,眾位輸了錢的娘子怒氣沖沖地看過來,眼睛都要冒紅光了。
這要不是在胡掌柜的店里,她們幾乎都有動手的意思。
而梅問情仿佛還渾然不覺,她當著眾人的面,把錢全數給了他,還一把摟住賀郎的腰,掌心順著他的脊背一路摸上來,順毛似的捋了捋“有什么可生氣的,我都是逗你玩呢,你是我唯一一個好弟弟,我贏的錢全給你賠罪。”
她聲調溫柔,就算是戲弄挑逗,也太過曖昧了些。賀離恨遭不住她的糖衣炮彈、調情把戲,他冷著的臉一下子就繃不住了,耳根紅得快要滴血“你給我正經一點。”
梅問情往他唇上啄了一下,見到對方驚詫慌亂的視線,忍不住笑出聲,低語道“你可太難伺候了,我這不是為了哄你才下場的么把這些金子融了,給你打個蓮花金冠,差不多能夠。”
賀離恨再三克制,差一點就被蠱惑誘導,踩進她的陷阱里了。他呼出一口氣,抬眼望向梅問情身后虎視眈眈的眾位娘子。
這群江湖行路人可不太講究,從沒有愿賭服輸這一說,就在她們拎起家伙面露不善之時,賀離恨抽出一只手,將蛇刀拍在桌子上,發出不大不小“砰”地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