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離恨手里的字一頓,墨痕暈開,寫壞了一張。他垂著眼簾,沒吭聲。
梅問情道“如今這世道可不怎么樣,救人一命沒有以身相許不說,還得追著人索要報償”
對面的青年撂下筆,筆桿跟玉托輕輕一磕,清脆如鳴。
然而這女人見了這一幕,反而笑意更明顯,幾乎就要當著劉瀟瀟的面伸手去戳一戳賀郎君了,就像壞心眼地要戳破一個鼓鼓的氣球。
劉瀟瀟重重地咳嗽了好幾聲,她才適可而止地收回手,繼續說道“說不定我遠行一陣子,就又回來了。也說不定這一去,就要數年的功夫。你的才學本領已經不小,你知道該怎么辦。”
劉瀟瀟那張稚嫩的臉上流露出些許不舍,隨后道“是,學生明白。”
等劉瀟瀟記下所有囑咐離開之后,屋里燭火盈盈,只剩她和賀離恨兩人。
自前兩日那吵了一架之后,賀郎君頗不愛理人,這么張牙舞爪一意孤行的人,要安靜起來,還真是分外沉默寡言。
兩人各自洗漱,收拾行囊,又吹了燈燭。
窗外傳來一陣風雨之聲。
賀離恨隱在黑暗中,梅問情就跟他隔著一個小書案的距離,幾乎可以算得上同榻而眠。與這樣一個女人相安無事地睡在一張床上這情景既荒謬,卻又讓他覺得心中分外寧靜。
月光微弱,映著她散開的長發,覆上一層盈盈的光澤。
賀離恨看著那層微光,看得幾乎困了,才閉眼埋到枕頭里,就在他睡下沒多久,那條漆黑的魔蛇從枕頭邊鉆出來,蛇信嘶嘶地舔著他的手背。
魔蛇深切的渴望翻涌上來。賀離恨心中一涼,看著它伸出毒牙,咬向他的手指。
他沒有拒絕,因為無從拒絕。
供養蛇刀的條件之一就是哺喂鮮血,這沒什么好說的。但魔蛇乃是淫邪之物,它化刀時能夠收歸己用,是因為有賀離恨的修為和功體壓著,如今他功體殘敗,還真能壓得住這條淫亂野性的魔蛇嗎
這想法僅在他腦海里閃過,一股火燙燎人的熱意便從被咬的傷口散發出來,蔓延到四肢百骸。那熱意囤積到心口中,燒得如同墜入巖漿般。
賀離恨帶傷的手指狠狠抓住這條蛇,咬牙低語道“你是我的本命法寶,我死了你也要死,給我安分點。”
魔蛇的眼中閃動著血色的光芒,它嘶嘶吐信,掙扎出賀離恨沾血的手指,目光帶著貪欲地望梅問情那邊看了一眼。
賀離恨道“她不過是凡俗女人,你吃了于事無補。”
魔蛇的圓眼睛里誕生出鮮明的古怪情緒,它眼神詭異地看了看賀離恨,因為受到主人重傷的牽連,它也不能口吐人言,卻很用力地又咬了他一口。
冰涼的液體注入進他的傷口里。
賀離恨拒之不及,更防不住,掐著蛇的脖子道“你注了哪種毒你這條沒有人性的野公蛇,你居然讓我去勾引她,你不要臉難道我不要嗎”
魔蛇的其他毒都是致命的,只有抒發本性的才不會。它被賀離恨揪著脖子搖晃,渾身抖了抖,呲溜一聲滑到不知道哪兒去了。
這個缺母蛇缺瘋了的混賬。
賀離恨立即就想下床去打盆冷水,免得做出荒唐錯事。然而他剛起身,腰身就驀地一軟,渾身的骨頭都像拆沒了幾根似的,一下子倒在床榻上。
月光幽幽,夜里的寒意被爐火散去。
梅問情察覺到有人靠近自己。
這屋里就住著兩個人,還能有誰她不怎么擔心,困意仍在地抬眼望去,剛抬起頭,下巴就跟對方的發頂輕輕蹭了一下,懷里驟然一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