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匆匆,由瓢盆漸變作細絲。
院子里的芍藥清香陣陣,山風穿林過葉而來,吹入敞開的窗戶,憐平忍不住仰首,打了一個清脆的噴嚏。
她拿出手帕揉了揉鼻子,放在一旁,繼續用干布擦著身子。
“不省心,又要病了。”一個跟她年齡相仿的丫頭從外面進來,手里面端著碗燙茶,放在了桌上,“二少爺那邊我去說過了,后院昨晚出的事,參茶一時半會不會有,二少爺對那參茶本就可有可無,沒怎么放心上。”
憐平沒理會,吸了下鼻涕水,看向桌上的燙茶。
僅僅只是碗燙茶,就燒開的水唄,沒有一丁點的東西加進去。
她厭惡嫌棄的瞪了眼,換了套干凈衣裳出來,擦著頭發對那丫頭說道“以后還不知道要怎么辦呢,劉三娘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會瘋掉,這件事情一定有貓膩。”
沒了劉三娘,那些好吃的好用的東西,以后她想都不用想了。
“人是鳳姨當著后院一大堆仆婦的面關進去的,連劉三娘那邊的曾氏和張氏都沒說什么,能有什么貓膩。”丫頭說道。
“我不管,反正我一定要查清楚。”憐平越想越氣惱,將擦頭發的干布一把扔在了桌上,“如果是鳳姨搞的鬼,那我也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的。”
“小書。”這時門外響起一個女音,“二少爺找你。”
“來了。”丫頭應了聲,看向憐平,真想勸她一句,你也不過是個丫鬟,但是覺得說了她也不會聽,反而還要得罪她,干脆也不浪費力氣了,轉身走了。
義巒院的地勢很不平坦,幾次大修過地磚,但不出半月又會變得凹凸起翹。
是以,這里一下雨就容易積水,但因為采光好,通風好,天氣晴朗的時候,這里也是最適宜讀書的地方。
眼下大雨剛過,地面又有了積水,考慮到后院人手不夠,所以這些排水的活,就喊來了那些略為嬌貴的丫鬟們來做。
卞元豐和卞元雪坐在院子旁的廊下。
卞元豐看著手里的書,思緒卻完全不在上面,眼神也呈放空狀。
一旁的卞元雪更直接,書也未翻,直接趴著大睡。
蘇舉人全然當作沒看到,他坐在正座上,依然毫無感情的讀著放在桌子上的書。
丫鬟們在院子里卷著褲腳,拿著木水勺往桶里倒水,她們力氣有限,只能剛沒半桶水位就提去倒在崖下。
卞元豐的目光不知何時從書上轉移開了,落在了那些丫鬟們身上。
丫鬟們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由各起了心思。
幾個表現的更賣力,以顯自己能干。
幾個則越來越嬌弱,不時擦汗捶腰,像是種了十畝田地一般。
卞元豐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們,目光漸漸變得隼亮。
忽然,他霍的站起,張口怒喝“你們是廢物嗎”
所有的丫鬟都嚇了一跳,面色隨之蒼白。
“院門腳的掃帚沒看到直接掃過去即可,你們卻在這里用最愚蠢和最浪費體力的做法你們的腦袋跟這木桶一樣,裝著的都是無用的廢水嗎”
蘇舉人抬起頭朝卞元豐看去,面色冷漠平靜。
卞元豐也回頭看他,揚手將手里的書冊狠狠的摔在地上,揚長而去。
卞元雪被驚醒了,惺忪的揉著睡眼,不悅的皺眉叫道“我弟怎么了。”
院子里噤若寒蟬,風也似靜了片刻,唯剩檐下雨水的敲石聲,清脆沙沙。
“沒人說話”卞元雪又道。
丫鬟們繼續沉默。
“那看來就是你們所有人都惹他發怒了,”卞元雪望了圈,目光落在雨水聚集最多的那片水坑,伸手指去,“都跪那去,一個時辰。”
丫鬟們嚇傻了眼,歲數最大的那個丫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小姐饒命,我們下午還有其他事情要做,等下夫人和各姨娘那邊我們還要回去伺候的。”
“對對,”又一個丫鬟跪下,“前院那些爺今天又出門了,在他們回來之前我們得做好所有的活。”
卞元雪冷冷的看了她們一眼,揉著脖子爬起,轉身看向坐在那邊的蘇舉人。
她目光變得不屑,伸手撿起案上的書冊,非常挑釁的輕輕往他那邊丟去。
書冊封面上寫著周禮二字,在地上打了個圈,緩緩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