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而,她夢見自己在接客那日被六幺門人相中。她以為是脫離苦海了,卻不料,是進了另一個深淵。
堂口負責馴人的給了她一件衣裳,那衣裳比樓子里的還要暴露,她不肯穿,便被點了穴。
眾目睽睽之下,有人把她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脫掉,最后只剩圍兜,外面則披了件透當的紗衣,讓她干站著,受人嬉笑指戳。
胸前一片羞恥的白,兩條手臂被綁在身后,更是突顯出她胸前的溝壑。
明明身處廟宇,卻受盡屈辱。每一息,她都恨不能立即死了去。
穴\\道消解之后,天幕已沉,雨簾又密又急,她抱著自己蹲在那庭院之中,淋了個透當。
雨滴濕冷,但她覺得痛快,仿佛這一滴滴都是菩薩點的凈水,能沖刷掉她所有的不堪。
恍惚中雨好像停了,不,只是她頭頂的雨沒有了。
她懵懵地抬起頭,從不甚清晰的視線中,見到了為她撐遮之人。
郎君唇線蜿蜒,狹長的眸子天生攝人心魄。可他雖長著一張薄情的桃花臉,人卻古板得像冊子里的冗規教條,嚴謹又滯板,一如他說出口的話。
“世上沒有神佛,與其妄想,不如自救。生而為人,你不該如此作踐自己。”
世上沒有神佛,可他如昆侖仙人,只一眼,便撞入她的眸中。
后來也是這張臉,他以劍指她,眼中霜意撲天蓋地“在此之前我不曾輕視于你,但你今日之言行,卻是在自輕自賤,為人不齒”
“那又如何橫豎我已得手,南堂主難不成真要殺了我”她語氣極輕,用盡周身力氣去維持那份不在意。但一雙涼浸浸的手,卻好似沒有丁點暖意。
午睡醒后不久,便遇華燈初上。
并非是宵禁的日子,是以晚間的酒樓最為喧騰熱鬧。不僅有宿店的客人,還有許多食客呼朋喝友前來。
安置好兒子后,胡飄飄往前樓去了。
她一面巡脧著堂中的客人與伙計,另一面還想著要請西席,得找人探聽幾個靠譜的。
“掌柜的來啦。”還是那個愛多嘴的小伙計,人喚潘三,嘴皮子屬他最碎。
“今兒人還算多。”胡飄飄往柜臺走去,打算瞅一眼帳薄。
潘三掛著諂媚的笑跟了過去“掌柜的不上樓去走走高大官人可又來了,說聽得您今兒受了事,心里掛念得緊。”
“他又給了你多少賞銀,讓你盯著我”胡飄飄眼風也不偏,無情無緒地問。
“害,哪兒能呢。”潘三摸了摸鼻子,笑得眼睛都快沒了“高大官人多好啊,跟您郎才女貌的。您二位往那一杵,嗬,那就倆字天仙配”
胡飄飄眼皮微撩“就你這十個數都不拎清的,還好意思在這兒現眼。滾去干你的活,收錯一個子,老娘扣你五成工錢。”
潘三頭皮一緊,再不敢說多的,眼睛滴溜起來找活兒。
他撣了撣肩頭的巾子,往柜外走出幾步,目光倏爾便是一亮“喲,客倌里面請您是吃飯還是打尖兒小店上房有,雅間也有。”
在潘三亢揚且拉著長音的招呼之后,一道清泠泠的聲音響起“我尋人。”
這聲音太過耳熟,耳熟到穿過熙攘麻亂的人聲,直接冒進胡飄飄的耳中。
柜臺里頭,胡飄飄抬頭一瞥,見得幾丈之外,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