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嘛看你的身手,你不也是嗎憑什么你可以我不行啊。”
“你先想想怎么一個人活下去。”白涯還沉著臉,“你知道殺手意味著什么我娘就是出最后一場任務沒的。我爹本與他們說好,那是最后一次”
“左衽門”柳聲寒試探性地問。
“嗯。”他淡然道,“那時我娘懷胎八月,他們想推掉工作,從此隱退,去過與世無爭的生活就像這兒一樣。”
他指了指窗外。難怪方才君傲顏感慨的時候,他忽然有些生氣,大約是想到了這回事。傲顏現在懂了,便不再計較。白涯盤著腿,調整了一下坐姿,撐著臉,繼續說道
“左衽門是講信用的大多數時候,對雇主而言。對于內部,陰險又狡猾。如今想來,我爹娘還是天真得要死。明明自己也處理過那么多所謂的叛徒,竟妄想自己能憑門中資歷,說上點話。那是個嚼人骨頭的地方,即使是同類也不放過。我爹正值年少氣盛,血氣方剛,為了表態竟親自當著他們的面,砍斷了自己的手臂。意思是,他將自己多年來吃飯的家伙還回去。那群人便讓他倆出最后一次任務在少一條手臂的情況下。他答應了。那時,他和我娘,還有摯友水無君都深知,左衽門是在為難他,卻沒有辦法。水無君將砍掉他手臂的那把伴隨他多年的好劍,接在了他的身上。過了幾月,到了約定的時間,任務本是順利完成的沒想到他們放冷箭。”
“真不要臉”
祈煥還沒表態,茗茗早將他心中所想罵了出來。反觀白涯,倒也沒有那般嫉世憤俗。他深吸一口氣,接著講道
“我娘就死了他們覺得,我爹后來接上一個鐵胳膊,是耍花招玩心機。于是他們也玩,他們玩了文字游戲。他們說,這條手臂是我爹自愿付出的代價,可等了個把月,我娘怎么一點表示也沒有收回她的命,是理所當然,誰讓她從小就是左衽門帶大的呢。”
“他們沒有一點感情嗎”君傲顏感到不可思議。
“沒有。像這樣的孩子,那里有很多。誰家殺剩的嬰兒,就擄過來,或者哪兒撿來的不要的孩子這并不難找。組織里有些人,本就有家室,若是出任務沒了,也會被收養。組織很喜歡這種人,因為他們干活會更努力,更謹慎。他們好控制,又不會輕易讓自己死掉,免得孩子重蹈覆轍。但最后,基本都是這個下場。誰都難逃一劫。”
“孩子吃什么呢太小的話,沒專人照顧怎么行”傲顏問。
“容易餓死、凍死的,就淘汰掉。天生體弱就是原罪。也好,少受些人間疾苦。反正他們是不缺孩子的。有時若不是滿門抄斬的命令,殺了人,就把妻兒都抓過來,這下就有了奶娘。奶娘歲數大了,也殺掉,他們不要會成為負擔的東西。”
“什么玩意”祈煥聽不下去了,“我以前只知道他們殺人不眨眼,傳聞連鬼神都敬而遠之。誰曾想里頭竟然還有這等見不得人的腌臜事。惡心,惡心透了究竟是怎么心理陰暗的人能當這種組織的頭頭。”
“他們上面其實很分散。左衽門沒有掌門,只是組織,有很多人是暗中的支柱,包括朝廷的權貴。所有人都說得上話,那就是所有人都沒有實權,唯獨欺負下面出奇統一。之前甚至有人提議,不再招收江湖閑散人員,而是從小綁來孩子,或者干脆抓女人來生,變成軍隊般紀律嚴明,且沒有任何感情的工具隊伍。不過有人反對,這事兒就黃了。反對的也不是什么好鳥,而是因為成本太高,耗時太長,而且權力容易被壟斷這些都是我爹說的。”
“你爹還真是什么都敢給你說嘖,想根除這種東西很難呢。”祈煥依舊忿忿不平。
柳聲寒忽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來,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嘲弄。由內而外的陰郁從那張恬靜的臉上擴散,迷人又危險的氣息像是帶刺的鮮花。不僅有刺,還有毒,在大膽試探的人離開后,痛苦也不會這樣輕易結束。
“聲、聲寒”君傲顏尷尬地笑著,“你忽然怎么了”
“因為很有意思。”
“有意思”
傲顏感到困惑,感到不解。柳聲寒不該是惡人,她經歷的一切都在否定這個可能。可為什么偏偏在這種時候,她會展現出一種不近人情的冷漠與難以明說的惡毒她不知道,她其實完全不了解這個女人,不了解這個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
“有些樹,枝繁葉茂,刨開根部卻發現萎縮潰爛,這樹的內部也早已被蛀蟲吃空。整個高大的樹身,連細枝末節都讓蟲子填滿,空有一副冠冕堂皇的軀殼。有些樹呢,枯死了干透了,被吃得只剩一個木樁,布滿青苔和菌子。若深深挖下去,卻發現那些根系茂密無比,生機勃勃,甚至牽連著周圍所有的草木。稍有不慎,不僅鋤不干凈,還要將好樹的命也賠上。你說,這難道不好笑么”
柳聲寒那張輕薄的嘴唇傳出一串森森的笑,讓人一陣惡寒。她過去是會收斂些的,可現在已經不屑于那種無用的偽裝。畢竟,她的友人們幾乎已經離不開她了。好在她的“惡意”是相當寬泛的,從不針對任何個人或是團體,而是對于廣義上的整個族群,不論人妖還是鬼神。這類人很少,而大多數時候保持冷靜且能起到作用的,往往是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