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君的死狀究竟該如何描述,連她自己也不好說。
“人在看到自己的死狀時,心情是很奇妙的。”她這樣講,“井里、湖面、鏡子中,人們雖然時常能看到自己的模樣,但死亡,會令你覺得陌生,那一刻你好像會不認識自己。不論是自縊而亡還是被捅了刀子,不論尸體的完好程度如何,哪怕只像是睡著了一樣你都會覺得躺在那里的不是自己。”
“呃”君傲顏的臉擰在一起,“你是這么覺得的”
“不止是我。在成為六道無常后,在我所有有幸見證的死亡中絕大多數人都這么想。他們會說啊,這就是死后的我嗎看起來可真不像樣,我都認不出我了,可那看上去分明是我每天見到的樣子才對,真是奇怪。你能理解這種感覺嗎我聽得多了,就只會淡淡地應和,當然知道,也不止你一人這么說。然后他們會意識到,這太奇怪了,人已經死了,怎么能看到自己的尸體呢或許是因為魂魄飄在外面,人們覺得自己好像就站在旁邊似的,所以才覺得陌生”
柳聲寒的話多了起來。他們幾人相處得越久,相互間的話便越多,什么都說。或許這世上根本沒有什么性情的內向與外向這一說,只不過取決于面對的是不是想說話的人罷了。
“所以你怎么死的”白涯盤腿坐在一邊。他好像不是對這個問題本身有多大興趣,只是之前聲寒提了,他襯著話說下去。
“嗯你以為我為何會來到這種地方”
“不是為了打破結界嗎”白涯的語氣理所當然,“不然你為何隨傲顏他爹來”
“那時我的確是以軍醫的身份來的。那個機會,也是我刻意爭取來的。”柳聲寒看了一眼傲顏,“對了,你告訴我,你爹有沒有對你說過我些什么”
君傲顏顯得有些為難“呃,確實是說了,不過因為評價實在是太普通,我便懶得告訴你們了。你確定要聽么真的沒什么意思。”
“我大概能猜到。”柳聲寒微微笑了一下,“將軍的話,大概會說那是個看上去有些陰郁的女人,你若不同她說話,哪怕共處一室一整天也不會搭理你。但若同她聊上兩句,會發現她也不是那樣悶的。”
“還真是這樣呢。”傲顏有些驚訝,她也沒想到聲寒能猜得這么準,看來她確實很了解君亂酒,“他還說,熟悉了之后會發現您是一個博學多識的人。他還說若她忽然主動同你聊天,恐怕沒什么好事。”
“噗。”
白涯一般聽到再好笑的笑話也不會笑,除非忍不住。
柳聲寒并不在意,她接著說“也沒說錯畢竟我對健健康康的大活人沒什么興趣。要么是我一眼看出你有什么病,連脈也不用把;要么,是我需要找人幫點小忙。”
“小忙。”白涯重點強調了這兩個字。柳聲寒無所謂地聳聳肩。
君傲顏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繼續說“不過我爹說,你真的是一個好人呢。”
“好人”她挑起眉,“他這么說看來我們還是相互不夠了解。”
“你覺得自己是惡人么”
白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不是嗎”
“我為藥師,懸壺濟世;我為畫師,勾形描勢;我為毒師”
我為毒師。
三種身份凝聚在一個人的身上,并不是一件矛盾的事。相反,在某些方面妥當的兼容會令人萌生出一種詭異的和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