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吉孟氏和郝掌柜談好,已近辰時正。有從南方新來的布匹,那肯定有折損。像過去一樣,吉孟氏挑了幾匹,又稱了幾斤線。
吉安有注意到,她娘買的線里有金、銀線,看來是接了大活。年節將近,縣里辦喜事的大戶不少。每到這時,就是她娘最忙的時候。不過近幾年,年歲上身,眼神越發不好,爹已不再讓接太耗費心神的活了。
這回應該是推不掉。
來時一大包袱,離開時兩手空空。布匹、線、碎布都暫放在繡坊,吉誠辦完事后,會走這取。
吉安戴著帷帽,挽著她娘,往對街銀豐樓。娘倆才走進店里,吉忠明就與一身著交領直襟長袍的中年男子出了書岳樓。
兩人并肩,敘著話。
“范、齊兩州雖同在陜東轄下,又緊挨著。但論起文風,咱們齊州府要略遜色于范州。楚陌此人,年紀小小就在范州府院試奪得榜首,若無意外,明年秋闈必定榜上有名。”話到此,中年男子不禁感嘆“十七歲的舉人,前途無量啊”
只到底年少,不免輕狂。途經書岳樓,卻不入,他是看不上京城張氏,還是不知樓中有多少人在等他
雙手背在后的吉忠明,點頭認同“確實,單就年歲,他就勝過九成九的學子。”轉眼看向右,對這個兒子,曾經他是寄予了厚望,只如今那份心思卻已淡了。
“不過,前朝亦有樊尹,四旬立業,成就賢士。故文禮,你也不用過于急切。”
文禮是吉彥的字。
吉彥今日來書岳樓,也是想見一見范州府楚陌“請爹安心,兒子羨慕有之,但并不覺己身差多少。”自成秀才后,他苦讀十三載,下場兩次,對明年的鄉試亦成竹在胸。
心穩就好,吉忠明沒再把話放在楚陌身上,轉而說起家中事“天冷了,信旻到底大了,晨起不用人催。穿好衣,還會將信嘉刨出被窩”
吉彥聞之欣慰,他有一月沒見著三個孩子了。
“這些年你一直在外求學,管他們少。我和你娘也老了,精氣神不比過去。好在家里有老大壓著,私塾里有老二看著。兩娃在學業上,沒落人后。”
“兒子慚愧。”
吉忠明笑笑“你娘今早給我補衣,針是我給她穿的線。眼睛不行了,年輕時為了家里日子好過些,不顧身子沒日沒夜地繡。現在老了,罪也來了。我有心讓她少做女紅,但她總覺家里不寬裕。”
三年前,大孫女欣然在幫她娘燒火時,沒注意絆了一腳。腦袋磕在了灶臺上,血流不止。
雖鎮上大夫說無大礙,但老三得信趕回家中后卻發了大火。是沒敢沖他娘撒氣,可話里話外盡是埋怨。
還拿丫兒和欣然比,說丫兒十指不沾陽春水,為何他家欣然不行
當時聽著這話,吉忠明怎么都不得勁。
丫兒是他跟老妻生的,又是膝下唯一的姑娘,多疼寵些有什不對再者,疼丫兒時,他們可沒短了一、二、三房。欣然在廚房磕破頭,是受了大罪。可也沒人讓她去廚房,是她自己要幫她娘做飯。
誰的妻女誰心疼,他還沒死呢。
也是自那起,吉忠明開始反思。今兒跟老三說這些話,也是在警醒他,要他清楚這些年是誰在替他盡責。
吉彥聽出音了,知爹在敲打他“兒子實不孝,現惟愿明年鄉試能不負所望,中得孝廉,以改換門庭,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