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寒竹林里方正陋室外,楚鎮中來回踱著步,老臉上盡是喜,嘴里哼唱著小曲。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
前兒周老錢的大兒來客棧拜見了,他才知原來遲陵縣知縣家也在盯著吉安。好女百家求,應該的。可他急啊,周小錢曉得的就這么一個,不曉得的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吉家也不會拿出來說。
急得他兩夜都沒睡好,好容易才熬到今日。韓氏一輩子沒干什好事,到了了,倒是方便他們爺孫不少。未免夜長夢多,他剛可是拉著忠明訴了好一陣慘。
現在定了,就等明日交婚書。
“太爺。”楚陌尋來。
楚鎮中聞音忽地轉過身“怎么樣,見到人了嗎”
“見到了。”楚陌走到近前,神色冷冷道“還見到了方圓師父。”
“方圓大師”楚鎮中有些意外,但扭頭瞅了瞅丈外的那間方正陋室,又覺沒什。那位的師父正同大師,就是這寒因寺的一任方丈,他好像也在此掛了個名。
“他尋你說話了”
楚陌淡漠地嗯了一聲。
就這楚鎮中回過臉看曾孫,他倒是再來一句啊,方圓大師有沒有見著吉安,都說了點什么真是屬算盤的,不撥不動。
“你跟他提了你要定親的事嗎”
“這跟他有何關系”楚陌見太爺雙目瞪得跟老牛眼似的,嘴角微揚隱隱得意道“天作之合。”
長呼一口氣,楚鎮中背過身去,不想再理自家渾小子。和弘善大和尚說的一樣,這他就可以徹底安心了。
不不,還不能安心,又回過身。
“方圓大師人呢”難得遇到,他正好把成親的吉日算好。
楚陌雙目一暗,神情恢復淡漠“應是已經離開寒因寺了。”那人早說了,待他遇到想娶的女子,其就去云游。
“哦,”楚鎮中略有遺憾,不過思及方圓大師的過往,又甚是理解。五十六年前,遼邊的匆匆一面,叫他記住了這位大景開國皇帝的嫡長子景程隱。
景程隱,天生的將才,是高僧正同的關門弟子。傳言高僧正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可算盡人事。景程隱,是青出于藍。
大景朝的天下,有六分是景程隱打下的。當年大景立國,他之所以那么利索地帶著弟兄們自遼邊退離,也是敬重這位。原以為這位會承大統,誰能想立國不過三年,其愛妻幼子雙雙折損在宮闈。
為此,景氏七雄,五人死于他手。那五人都是他的親弟。報完仇后,脫去一身四爪蟒袍,穿上僧服,持血劍靜坐清乾大殿外。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逼宮時,正同大師到了。為他剃度,引他離開。
至今,大景建國已五十四年。“九重節之變”早就成了禁忌,少有人敢提,也少有人知那個景程隱還活在世。
上下打量起自己這曾孫,楚鎮中雙手背到后,心里多少有些驕傲。高僧正同一生只授一徒,雖徒弟不省心,但好歹有一個后繼人。
到方圓大師這盯著他家小東西十多年,連杯涼水都沒喝到,只得了兩個饅頭,那還是大雪天趴門口裝潦倒騙的。
“我已經跟忠明說好了,明日一早去他家交婚書。你也準備準備,跟吉安好好道個別。”
楚陌垂首,指尖還殘留著點點余溫,明天他就會有一只專為他做的錦囊。心有期盼。
她心疼他。他喜歡她心疼他。
吉家一行在山腰客院用了齋菜,就不再停留。回到棗余村,日頭都掛西山上了。吉安稍稍擦洗了一下頭臉,便回了自己屋。
拿了花繃子坐到窗邊,埋首開始繡。晚飯都是辛語端來,在東耳房里用。一坐到夜半,收最后一針。將繡好的小像拿起,仔細觀之。比對著腦中那人,看來看去,總覺還有些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