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紅著臉縮回來,卻是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她從很久之前就知道,梁瀟是和辰羨和兄長完全不一樣的人,他們因循守禮,溫善敬則,對蒼生心懷悲憫,崇敬法度,可這一些鐫在圣賢書中本該存有的品質在梁瀟的身上卻極難把握。
他太神秘,太危險,可對姜姮,亦有著難以言說的誘惑。
她不知從什么時候,喜歡在人群中追逐他的身影,會因他的冷漠相對而失落寡歡,而這一切,梁瀟渾然未覺。
他認定辰羨是比他強千百倍的人,他認定姜姮絕不會舍辰羨而去喜歡他這樣的人。
姜姮時常想,如果他能對自己、對她有一點點的信任,那么也許一切就會不一樣。
不會有扭曲的愛,不會有無止境的猜疑,也不會有一道她如何努力都邁不過去的檻兒。
姜姮收回思緒,輕輕呼出一口氣,竟沖梁瀟笑了笑“辰景哥哥,你總說辰羨如何,把他說得像神祇一般,他有那么好嗎其實,原本我是更喜歡你的啊。”
梁瀟凜一雙寒眉,冷道“你現在已經能將謊話信手拈來了么”
姜姮垂眸幽嘆“我知道你不會信的,我也沒有辦法讓你信了。”她抬起鐐銬下的雙手,捧著他的臉,真誠發問“你想讓我怎么愛你我不出門了,不見人了,忍住不喊痛了,乖乖躲在寢閣里每日等你回來,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從前我們不就是這樣的嗎我不夠聽話嗎為什么你總是不滿意”
末了,她困惑道“我不會愛人,沒有人教過我。當年稀里糊涂跟了你,與世隔絕過了七年,我不知平凡塵世里的夫妻都是什么樣子的。”
“夫君生氣了,當妻子的該怎么哄啊”
梁瀟緊盯著她看,兩人中間隔著朦朧水汽,將彼此都映得模糊了,依稀能見姣美面容,綽約身姿,玲瓏浮凸,搖搖欲傾地貼在他掌間。
他驀然一笑“你今夜說了太多話。”
姜姮無辜地看他。
“忍著厭惡跟我說了這么多,是不是想起來姜墨辭還在我手里了。”
姜姮輕嘆“你放了他吧,讓他走,我也不耐煩聽他說教。”
梁瀟不說可否,只是摸她的臉,不同于常用的手法,而是從額頭開始,眉骨、鼻梁、唇、下頜一點點游移,摁壓指腹細細摩挲,像在撫弄鑒別一尊價值連城的珍寶。
浴池里白煙彌漫,清澈浴水上飄一層鮮紅花瓣,炙熱水汽夾雜著馥郁花香繚繞于周身,宛若仙域夢境,讓人一陣陣恍惚。
梁瀟摸完了她的臉,開始摸她腕間的鐐銬。
誰都知道,這除了侮辱人什么作用都起不了。如有一日,姜姮有本事突破靖穆王府的重重墻垣守衛,那這鐐銬戴與不戴,沒什么兩樣;若她沒有這本事,戴與不戴,亦沒什么兩樣。
他從袖中摸出鑰匙,把鐐銬打開扔到一邊,擁她入懷,在她耳畔道“姮姮”
姜姮“嗯。”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你帶出王府,應將你關在這里,關一輩子。”
極溫柔的話,說得姜姮起了一身冷汗。
梁瀟將她抱出浴池,擦拭干凈身上的水跡,換上干爽簇新的薄綢寢衣,又一路抱進寢閣,命人燒了七八個炭盆,將姜姮擱在炭盆中間,用綿帕極仔細地給她擦頭發。
那是一把烏黑如緞的頭發,厚密柔韌,木梳一順到底。
棣棠和籮葉惴惴不安地站在帳邊看著,梁瀟勃然大怒要殺人時她們害怕,他平靜溫柔時她們更害怕,像頭頂懸一柄劍,不知什么時候就要落下來砸個天崩地裂。
正胡亂揣摩著,梁瀟朝她們的方向伸出手。
棣棠還傻在原地,籮葉反應快一些,碎步上前將香膏呈上。
剔透瑩潤的紫晶圓缽里,盛著乳酪般白軟的膏體,梁瀟把姜姮的寢衣解開,蘸一點,一寸寸涂抹均勻。
整個過程姜姮是煎熬的,但她不敢打斷梁瀟,只能等他慢條斯理做完這些,揮退侍女把她抱上床,碎發已被冷汗濡濕緊貼在額前,身體止不住顫抖,細白的腕子自被衾下伸出,輕輕捏住梁瀟的袖角。
梁瀟看了她一眼,又去屜柜里摸藥膏。
寅時,據天亮只有一個多時辰。
梁瀟和衣抱著姜姮睡,本來眠就淺,天剛蒙蒙亮時,猛地驚醒。
姜姮在他懷里不停哆嗦,雙眸緊閉,豆大的汗珠順著頰邊淌下,唇顫顫翕動“疼”
梁瀟起身掀被要去拿藥膏,驀得,動作僵住了。
錦褥上有一小灘鮮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