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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姮的手顫抖,指腹剮蹭著柔滑細膩的綢衣,淚水無聲的垂落。
浴房里很暗,鎏金燭臺上的蠟燭熄了大半,梁瀟沒有看見她淚流,仰靠在池壁上,嘆息“姮姮,你會不會有后悔的時候,如果當初你能守住貞潔,沒有委身于辰羨,那我們一定不會是這副樣子。”
“我自小便活在辰羨的陰影之下,我奮力廝殺,只求余生能擺脫這道陰影,可如今,我再也擺脫不掉了。”
“為什么你不能完完整整只屬于我”
姜姮咽下喉間那股酸澀,道“我和辰羨清清白白。”
梁瀟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都沒轉過頭看她一眼。
姜姮撫在腹間的手慢慢合攏,指骨凸起,浮在細白的手背上,有種脆弱伶仃的美感。
她想問可我從一開始就是辰羨沒過門的妻,你若不想要這道陰影,那世間女子千千萬,為什么偏得是我
話未出口,又覺得乏味無聊,囫圇咽了回去。
當夜她輾轉反側,總在現實與虛幻中混亂交替,閉上眼睛就會出現梁瀟盯著她陰沉地說“這孩子,命可真大啊。”
她開始不敢睡覺,因為一旦閉上眼就會做各種各樣的噩夢。
有時會夢見一個小孩在哭,淚眼汪汪地對姜姮說他很想活;有時又會夢見少年時的梁瀟,被關在一個小院子里,神情陰郁,性格扭曲;有時夢里的那個小孩會憂傷地看著姜姮,沖她搖著頭說爹爹不愛我。
她陷入一種極度撕扯的境地,終于某一日清晨醒來,感覺腹部痙攣刺痛,掀起棉被,下面一灘血跡。
梁瀟嚇了一跳,赤腳奔出寢閣高喊著叫太醫。
姜姮麻木地盯著穹頂看,以為自己會中途暈過去,可是奇妙的,整個過程無比清醒。
她能感覺到腹部如墜鉛塊,撕裂般的痙攣疼痛,有什么東西于點滴寸光中離她遠去,太醫給她灌了幾碗藥,周遭亂哄哄的,舌尖苦澀,身體冰涼,稀里糊涂的,墜入黑甜的睡夢中。
她昏睡了整整四天才醒,醒來便見梁瀟坐在床邊,手捧一卷書冊,點一根蠟燭。窗外天光暗淡,分不清是黎明還是傍晚。
梁瀟見她醒了,立即將書扔開,覆手試她額頭溫度,隨即輕呼了口氣,隔被衾輕輕撫上她的腹,道“太醫說了,只要仔細養好身體,不會影響誕育子嗣,我們總會再有孩子的。”
姜姮蜷縮在被中,面色蒼白,纖秀柔弱,內心的恨灼若熊熊烈火,她暗自道不可能我絕不會生你的孩子
她于少年時,曾違背倫理綱常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深受良心拷問與煎熬,又逢家族巨變,面對他時始終難言出口。終于,這一點讓人愧念掙扎的愛意消磨干凈了,她再也不愛他了,多疑如他,也不會相信,她曾經真的愛過他。
正好,省卻許多麻煩。
七年前的記憶,幻化成魘,徘徊于睡夢中,經久不散。
姜姮伏在香案上輾轉,末了,竟是被餓醒的。
她帶著一點初醒的茫然,環顧四周,空空蕩蕩的只余幾張桌椅,而窗外殘陽如血,巨衫高松下錯落的歇山紅頂,綿延聳立的朱墻黛瓦,圈成四四方方一座囚籠。
她想起自己跟梁瀟鬧翻了,被困在這里,又看見了桌上的青菜湯。
湯已涼透,飄著白色油膩的細塊,味道絕不會好,但姜姮還是端起來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