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秋本是往外走,聞言腳步微頓,他想說什么,最后卻只是順著他的話應了一句∶"謝宗主說得是,她現在真是嬌氣多了。"
第一秋出門而去,謝紅塵緊隨幾步,走出花廳。遠處花磚小道旁,一樹梅花覆雪而開,如火如蓉
他站在檐下,庭中積雪已盈膝。
謝紅塵伸出手,那雪花受風所托,飄飄搖搖地墜入他的掌心。
耳邊有人說∶"紅塵此去,不知是否還有再見之期。此花見雪而開,我為它取名''念君安''。此后無論天涯海角、暮暮朝朝,花開時節念君安。"
可從此夢里百年,他再也沒有收到過這枝花。黃壤,今朝寒雪又至,而你終是選擇開在這司天監了。
風雪之中,有人向此而來。
謝紅塵收回了視線,于是那一樹火紅也在他瞳孔中消散凋落。他注視雪中,只見第一秋推著一個人,向此而來。推著
是的。他推著輪椅,輪椅上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風吹雪搖,傘不遮寒。所以第一秋走得很快。那當然就是黃壤。
片刻之后,他推著輪椅上的女子,進入了花廳。謝紅塵疾步跟過去
今天的她,穿了一身黑色紗裙,裙擺蓬松,繁復而華美。而紗上以碎珠鑲花,花呈六角,正似飛雪。很襯今日的天氣。
她發髻也梳得整齊,頭上斜別了一把扇形的發梳,發梳亦滿鑲珍珠。
似乎怕冷,她外面披了黑色的披風,披風的系帶是一尾白玉流蘇。如今她纖細而修長的手輕輕按在這流蘇系帶之上,連指甲上也綴珠作畫。
全身上下,精致華美到虛假。
可謝紅塵萬萬不曾想,會看到這樣一個她。
她端坐在輪椅上,散碎的雪花在她疊發間融化。她五官依舊精巧,美貌近妖。可眼中卻無神,像是失去了靈魂。
謝紅塵行至她面前,就算第一場夢中,黃壤對他說了那些奇怪的話,就算他在山腹密室里,發現了可疑的痕跡。
就算他對這一切已經將信將疑,可他還是沒有想到,如今的黃壤,會是這樣。
他想過這也許是黃壤惹他傷心的一個局。也考慮過朝廷利用黃壤,打擊玉壺仙宗。或者黃壤早就另有所愛,投向了第一秋。
還是她本就是師問魚的一個棋子,從出現在他面前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是一場騙局。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相見。
他蹲下來,抬手觸摸黃壤發間的時候,指腹傳來尖銳的觸感。那一刻,這位第一劍仙的手終于顫抖。
他知道那是什么,身為玉壺仙宗的宗主,他比誰都清楚。
"阿壤"這兩個字出口,似乎也被凜冬所凍,氣息顫料抖。
第一秋將暖盆移過來,放到黃壤腳邊,說∶"謝宗主想問什么,便趕緊問吧。"他輕輕拂去黃壤發間融化的水珠,笑著說∶"畢竟她如今嬌氣得很。這樣的天氣,原也是不愿出來見客的。"
可是,謝紅塵又還能問什么
百年情愛是真,身受酷刑是真,十年幽囚也是真。只是時過境遷,相顧無言。
謝紅塵想要握住黃壤的手,但第一秋很快擋住了。他將黃壤的輪椅稍微往后擁一擁,說"謝宗主可能不知,凡世男女之防甚重。這般行徑,十分失禮。"
謝紅塵深深吸氣,平定一切升騰翻涌的心緒。他努力讓自己語聲沉靜∶"我要將她帶回去。"
"帶回去"第一秋像是聽見了什么好笑的事,問∶"然后呢交給謝靈璧"
謝紅塵怔住,監正大人終于笑出聲來,接著問∶"或者,讓她普告仙門,還謝靈璧以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