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帝取著衣裳回來的時候,正看到莫驚春將袖口卷起來,露出白皙的手腕和胳膊,在袖口疊在一處的地方,正有一個看起來蜿蜒的傷痕,是在譚慶山那一次落下來的。在出事后,正始帝曾有一次扒光了莫驚春的衣服,然后在通透明亮的燈火下一點點地檢查著莫驚春身上任何新增的傷痕,然后也記住了他們的由來。
莫驚春“可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正始帝便打斷了莫驚春的話,“除非夫子想得風濕,還有,整個長樂宮,難道就找不出一雙可以讓你穿的鞋子嗎”他有點不耐煩地看著莫驚春身上濕漉漉的衣裳,頗有種要是現在莫驚春不挪動他的腳步去換衣服的話,他就要親自扒下夫子的衣裳然后為他換衣服。
這本該是有些觸犯人的話,可是莫驚春卻突然笑了起來。
還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意。
莫驚春嘴角勾起的弧度,讓正始帝忍不住貪婪地看了過去,汲取著其中真摯的笑意,“寡人方才的話,有哪里可笑”帝王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惱怒。
莫驚春抿住嘴角,淡笑著說道“陛下可以找找鏡子。”那種又兇又惱又沒半點兇殘的怒氣,只撓得人心癢癢的。
他將另一只胳膊的袖子也擼了起來,確保不會再有濕水濺落,這才取過正始帝遞來的衣裳,踱著步朝屏風后走去,“陛下,我想,您也得給自己換下衣裳,然后,還有鞋。”
正始帝低頭,看到了自己赤裸的腳趾。
他覺得有些奇怪。
就在半個時辰前,正始帝還在長樂宮內發火,他暴戾的怒意砸了小半個宮殿,然后又將一群人趕出去宮外,盡管他并不想在宮外看到一群人跪著,煩人得緊。但顯然陛下那兇殘的惡意讓他們壓根不敢走開,一個個杵在那里就跟棍子似的。
而他的好夫子不知道是從哪里得知了他的暴怒,或許是在那只不知來頭的精怪哪里
莫驚春趕來了。
好姑娘還是一如既往地敏感,隔著那么遠的距離便覺察到了長樂宮的危險,壓根不想莫驚春踏入長樂宮內,為此還不斷騷擾夫子,以至于他出去的時候,便看到那雜亂的一面。
不可否認,正始帝是故意的。
帝王便是故意散發出自己毫不掩飾的瘋狂殺意,故意刺激著那匹敏銳的好馬,他知道過度的時候會發生些什么
然后莫驚春無奈又可憐地叫道,“陛下。”
正始帝心里打了個機靈。
他走入了那片雨幕中。
陛下。
莫驚春在叫他,正始帝在心里衡量,一種柔軟到幾乎不存在的力量包裹住了暴戾瘋狂的情緒,將它們一團團包裹在一起,分而劃之,然后逐漸侵蝕掉那里面極其負面的情緒
這樣不公平。
正始帝面無表情地想。
他站在有些狼藉的長樂宮內,冕服濕透,雙腳赤裸,冠帽還有些歪倒,但是先前幾乎席卷了一切的暴怒在逐漸收歸于理智。
他仍然憤怒。
正始帝能夠覺察到暴戾兇殘的陰郁仍然蟄伏在表皮下,只待著隨時便蠢蠢欲動。
可是正始帝不再跟之前那樣偏激。
這也是正始帝從好姑娘身旁走過,她卻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還有些興意闌珊的緣由。
這不公平。
正始帝沉默地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