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雙雙看了看上前扶著連父的兄長,又看了看面色鐵青的連父,頓了頓,才嘆著氣說道“母親嫁到連家,一直悉心撫養兄姊、伺候父親,從未行差踏錯過,日后父親與兄長對她好一些吧。”
連母生在程家那樣的地方,從小謹小慎微,生怕她愛出頭礙了旁人的眼,所以對她極為嚴苛。她小時候也不解過、傷心過、憤懣過,如今她見識了更廣闊的天地、知道有更多的活法,便只覺得連母可憐了。
連母所求的不過是丈夫的一絲絲垂愛。
哪怕丈夫心里從來沒有她,她也把給予她新生的丈夫視為自己的天。丈夫不喜歡她生的女兒,她便也跟著不喜歡,從不曾想起自己在那么小的時候也曾真切地期盼過能從父母那兒得到一點小到不能再小的庇佑。
聽了連雙雙的話,連母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涌出。她上前拉住連雙雙的手“回家吧,雙雙,回家吧,娘錯了,是娘錯了。”
連雙雙低垂著眼,看著搭到自己手背上的溫熱手掌。
若是在十年之前被母親這樣牽著,她說不準能高興一整天。
可是她已經十九歲了。
她早就不需要那個家了。
連雙雙抽回了手。
她沒有看連母噙著淚的眼,邁步往監牢外走。
可沒走出幾步,連雙雙的腳步忽地頓住了。
昏暗的長廊盡頭站著個人。
那人背倚著石壁,百無聊賴地把玩著幾顆金豆子,也不知來了多久。明燦燦的日光從外頭照了進來,正好照在他臉上,叫連雙雙能把他臉上不怎么愉快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來的不是王厲又是誰
連雙雙整個人僵住了。
“過來。”
似乎是發現她把事情都辦完了,王厲隨手把幾顆金豆子扔給周圍的小廝和衙役當賞賜,語氣不善地朝連雙雙開口。
連雙雙腳步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似的,怎么都沒法走向王厲。
王厲三步并兩步來到她面前,一把將人抱了起來,快步走出大牢。
外面陽光正好,照得連雙雙渾身暖洋洋的,剛才在牢中縈繞在她周圍的那股寒意一下子被驅散了。
王厲走得很快,連雙雙怕摔倒,下意識地伸手環住他的脖子。
王厲抱著她上了馬車。
連雙雙有許多話想說,卻不知該怎么開口。
王厲抬手點了點她的眼眶。
連雙雙一怔,仰起頭看他。
“眼眶都沒紅一下。”
平日里動不動就要掉淚珠子的人,與父母兄長徹底決別時連眼眶都沒紅一下,她真是夠狠的心。
讓他都忍不住想,要是將來哪天她要離開他,是不是也會這樣決絕
王厲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緊。他從小要什么就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并不多,不曾有過什么求而不得的時候。可懷里的人看似乖巧,卻明顯不是個聽話的,她有主意得很
沒見到這么大一件事,她都敢自己調遣人手去辦,還敢拿自己做餌,逼得那一直躲在背后的程家小子失去理智吐露實情。
王厲湊上去親了親她的唇,仿佛頭一回認識她似的,把人抱在膝上感慨道“可真是個狠心人。”
“我”連雙雙不知該怎么應對,只能老實認錯,“我不該隨便動用你給我的令牌。”要不是她搬出淮南侯府,可能京兆尹不會那么爽快查辦。
王厲無所謂地道“給你就是讓你用的,你多用一次難道還會把它用壞不成”
馬車在宮門外停下。
王厲把人抱下馬車。
他看了眼連雙雙的打扮,覺得很是應景。
“挺好,正好到宮宴上露露臉。”
連雙雙這才想起王厲本該已經進宮了,她問道“你怎么會去京兆府”
王厲說道“看到有人跑來請連翰林他們過去,我正好也沒什么事,就跟過去瞧瞧。”他捏玩著她的指頭,“要是不跟去,我都聽不到你是怎么和別人耀武揚威的。”
連雙雙面上一紅。
“我那是想讓他生氣,要不然他不會輕易認罪。”她辯解道。
王厲冷哼“你早跟我說了,我叫人把他抓起來直接弄死就得了,管他認不認罪。他可是想栽贓我”
連雙雙說“我還是想他認罪,要不然旁人會說我們是仗勢欺人。”
王厲聽了連雙雙說到“我們”兩字,心里很是受用,牽著連雙雙就要往宮門里走。
連雙雙頓住了。